第二卷 南洋北洋 第二十六章 南洋青年會

光緒十九年,三月一日。天氣依然晴朗。

徐一凡坐在馬車裏,支著額頭,心思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馬車裏面,只有一個強打精神的曹天恩曹領事,這些日子徐一凡在這兒上竄下跳,曹領事提心吊膽之余,只有將鴉片煙抽得更多。加倍的晚上不睡,早上不起。今兒徐一凡要拜訪有木堂李家。他沒法兒只能跟著,坐在徐一凡對面兒,只是一陣陣兒的按捺著自己的哈欠。不時的掐自己一下兒大腿肉,好打起點兒精神來。

車窗外面,章渝控馭著馬車。這管家,除了陰沉和來歷模糊,心思難測之外。實在是一個萬能的管事兒。對他,實在沒什麽可挑剔的。

十八人組成的學兵欽差委員儀仗隊伍,森然的在馬車左右。都騎著車馬行租來的走馬。頂著大太陽還保持著軍容。到南洋這些日子,這些學兵們也是成了千萬僑胞矚目的中心,這種榮譽感和自豪感,甚至是作為民族武力對自己同胞的守護責任感,都是異乎尋常的高漲。

他們對自己的要求越來越嚴格,也互相之間以徐大人的新式軍官團自詡。對這些基本班底兒的磨練,也是徐一凡堅持在南洋風潮當中挺下去的重要原因之一。

只是這場風潮,到底將到什麽地方兒為止?

在徐一凡記憶當中,歷史當中並沒有記載著一八九三年,在南洋爪哇一帶有著規模巨大的騷亂爆發。小小的暴動,那是常事兒。如果僅僅是這樣,那麽他也有信心能平下來。畢竟他還有一個可以用作交涉的頭銜,有兩艘鐵甲大艦的全力支撐。

如果一切如他所料,在這樣的風潮中極力表現,那麽他就反而能借著自己一直出力宣撫,甚至往來交涉的姿態。獲取南洋的民心,甚至這些巨大世家也說不定能轉換態度,全力支撐他這麽一個能出力維護他們整體利益的欽差委員。

只是,歷史已經改變了啊……他來到這個時代。已經卷動了不少人的命運。改變了不少歷史事實。至少1893年譚嗣同本來還應該安安穩穩繼續他讀書遊幕的生涯。清朝不會委一個二百五道台宣撫南洋,致遠來遠,已經應該在到新加坡的海路上!

這南洋的風潮,也會不會因為自己而改變呢?

這是他思前想後,推定自己一路作為來,唯一擔心,也唯一覺得不在全盤掌握當中的事兒!

只是,多想也無益啦。他刻意的重重甩甩腦袋,眼光投向了車窗之外。車子已經出了泗水的市區,直奔郊外。到處都是稻浪翻滾的水田,戴著鬥笠的農夫們在田間穿梭,就像金黃色的海面上緩緩而過的圓形小船。更遠處是密密的膠林,滿眼之處,都是各種各樣飽滿到了極處的顏色。向另一邊望去,又是碧藍的泗水海面,海鷗上下盤旋,一艘艘小小的船影由小變大,拖出的煙氣兒點綴著澄碧的天幕上。這些船將這裏豐富的自然資源還有出產輸送到世界各地。橡膠,銅礦,銀礦,稻米,熱帶海產……成千上萬的商船在這裏經過,數十萬勤勞的華人在這裏發家致富。這裏實在是一個太過於富饒的地方。這裏本來應該按照地緣政治,成為大陸巨大帝國的勢力圈。可是在後世,偏偏又成為了扼住大陸國家咽喉的島群!

這些兒,應該是要得到改變的。至少讓南洋的華人和大陸更加緊密的聯系在一處,成為命運的共同體。這就是他現在正在做,也必須做好的事兒!

車馬隊伍,遠遠的已經看到了有木堂李宅的深遠宅院。幾乎將一個月牙狀海灘完全占滿。海灘外面,還用水泥澆鑄了兩條側交的私家防波堤。這中式的宅院,深廣得都看不清楚全貌,只是覺得黑壓壓的一片兒。院子當中最醒目的就是一個高大的鐘樓。到了夜間,估計還能起警戒瞭望的作用。一條寬敞的便道,蜿蜒著直通向宅子的大門。道中還橫著三座牌坊,第一座牌坊上面幾個鎏金大字兒“南洋孝義第”落款兒居然是前淮軍重臣,李鴻章心腹,已經故去的做到過兩江總督,南洋大臣的劉銘傳!

李家富貴,僅僅看這牌坊,就已經知道一二。牌坊入口,早就有一堆人衣帽整齊的恭候。看著這些人物,人人都穿著補服,涼帽上面的頂子,不是紅的就是碧藍的。都是在朝廷捐有官銜兒。一個舞獅隊伍,白衣招紮,架著獅頭也在那兒候著。班鑼班鼓上了清漆,陽光一照,耀眼生光。大串大串的鞭炮掛在叉杆上面兒。粗粗的香頭拿著下人手上,就等著點燃。

徐一凡車馬隊伍才出現在他們眼前,頓時一聲兒令下。鑼鼓敲打起來,鞭炮也噼裏啪啦的炸響。獅子生猛的舞了起來,門口恭候著的人們。都堆笑拱起了手。

到了李家這種地方,迎接的人光看頂子也有道台的班兒。徐一凡一點兒也不拿大。遠遠兒的就下了馬車,堆笑拱手一路迎了過來。就見一個中年人快步的從人堆當中走出,一個長揖到地:“在下李家長子李大仁,代表父親和四宗堂數萬父老,恭迎欽差委員徐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