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初遇辛亥 第三十八章 在北方(上)

讓我們把目光轉到北方。

馮玉祥被四個士兵和一個憲兵軍官看押著,正走在回鄉讀書的道路上。他是北洋二十鎮第八十標的營管帶,和王金銘和施從雲一起發動了灤州起義,結果卻被鎮壓了下去。王金銘和施從雲被殺,他卻被他的舅父陸建章保了下來,被押回保定康格莊原籍讀書悔過。

他在那個時候,還是一個樸素的愛國軍官。有向上爬的野心,但還沒有後來那樣虛偽。眼見得已經快到了保定,幾個人坐在路邊的茶館聊天。大家都知道陸建章對自己這個侄子很是不壞,一路上都對他非常客氣。

但是馮玉祥卻總是郁結在心,話很少,坐在茶館裏放眼望去。北方冬日裏灰蒙蒙的天氣,路邊的殘雪,這種單調淒涼的景象,總讓他想吼叫出來。

灤州起義就這麽失敗了?那麽多的袍澤戰友就這樣死了?我馮玉祥就這樣完了?想到未來不可知的命運,這個從士兵一步步爬上來的高大漢子,心情就和這景象一樣灰暗。

遠遠的有兩匹馬從從北面疾馳了過來,路過茶館的時候。馮玉祥他們看清楚是兩個穿著憲兵服色的軍官,一臉風塵仆仆的神色。押送馮玉祥的那個小軍官已經叫了起來:“老趙、老周!去哪裏?”

兩匹馬沖出去幾步,被兩個軍官勒著轉了回來。看馮玉祥正在那裏,兩個人都點點頭,翻身下馬。大步朝茶館裏面走了進來。兩個人神色都嚴肅得很,朝馮玉祥略一點頭,就把那個小軍官拉到一邊低低談話。那小軍官先是一驚,然後就是不住搖頭,等來人拿出張紙條給他一看,他才沉默半晌,點頭道:“既然陸軍門這樣說了,我還有什麽話好說,只是事後請陸軍門多多保全。”

來人笑道:“梁喜奎你膽子比兔子大不了多少,陸軍門什麽時候給咱們手下虧吃了?你就放心吧,沒你的壞處。”

兩個人走到馮玉祥面前,仔細打量了他一下。馮玉祥正不知道有什麽事情,這兩個人他倒也在陸建章身邊見過。知道是自己舅父身邊的心腹人。他站了起來,個子足足比他們高一個頭:“兩位,找馮某人有事?”

兩個軍官把他按了下來,坐在他的對面。其中一個軍官從挎包裏拿出了一封洋錢,大概有二百塊,還有一個信封:“煥章兄,宮保大人對灤州的事情非常惱火。一定要殺你,陸軍門已經保不下你了!”

馮玉祥一驚,最後才坦然道:“你們是過來執行軍法的?那也好,我早就不想獨生了。在哪裏動手?”

來人笑道:“你怎麽這麽死心眼?說是這麽說,可這官場的事情,哪能沒什麽變通?我們回去給你報個伏法就完了。煥章兄是軍門的愛侄,豈能沒有照顧?軍門托我們給你帶了盤費和天津到上海的洋船船票,煥章兄就快走罷!北方一時是呆不得了。”

馮玉祥這才真正的愣住了:“不殺我了?天下之大,我究竟能去哪裏?”來人對望一眼,口氣很鄭重的道:“軍門來時交代過,煥章兄不要再在北方軍中活動啦,認識你的人很多。先到南方避避吧!那裏宮保大人一時還管不了,將來以煥章兄的大才,總有再見面的日子。”

看著這些軍官們把他拋下呼嘯而去,馮玉祥掂著那包洋錢發呆。自己的根基都在北方,這次雖然僥幸逃脫了性命,但到南方去,自己舉目無親。又將怎生是好?不過現在要緊的還是先把這條性命掙紮出來吧……

他放眼向南邊望去,北方的田野上還是一片陰雲低垂,看不清去路。

紫禁城在這個年月,也完全喪失了帝都中心的威嚴。曾幾何時,在這個地方居住的人。掌控著東亞大陸上千萬平方公裏的土地,他們的威嚴無人可以觸犯,他們一聲命令。就有北到唐努烏梁海,南到台灣。無數的各族勇士為他們上戰場拼殺。

但在這個時候,在乾清宮昏暗的燈火下,也只有一個幹瘦的中年旗裝女子,在抱著一個才六歲的小孩子哭泣罷了。這個女子,自然就是現在滿清朝廷真正的統治者,隆裕皇太後。那個六歲的小孩子,就是滿清的最後一個皇帝,宣統帝溥儀了。

十幾個滿蒙親貴看著隆裕皇太後在那裏哀哀哭泣,也只有面面相覷。半晌才由溥偉開口道:“皇太後保重鳳體,現下這個局面,沒有其他話說,只有一個打字!”慶親王奕劻在旁邊哼了一聲:“那就調兵去打啊,反正民黨那個叫雨辰的不過才逼近徐州,叫袁慰亭調兵去打,還來得及。”

他話音才落,幾道仇恨的目光就集中在他這裏了。軍谘府的部長,滿族青年權貴良弼最先叫了起來:“袁世凱?那是個活曹操!太後,這眼下的局面,還得靠我們自己!”

聽到良弼這話,就有兩三個人一起點頭,更多的人卻還是在搖頭:“說得容易,現在兵都在袁慰亭那裏,我們能調的只有禁衛軍一萬五千人,誰帶他們去打仗?你還是我?你哥哥鐵良丟了南京,從上海跑到天津,還不敢回京城。你們兄弟倆就是這樣靠自己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