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地亞哥·卡裏略(第4/11頁)

法:您這種看法僅僅是理智的反應呢,還是您仇恨流血而產生的感情?

卡:這兩種成分都存在。請注意,我是個政治家,是個共產黨人,是個革命者。革命並不使我感到害怕。我是在向往革命和醞釀革命過程中成長起來的。但當我談到革命時,並不是指炸彈和遊擊戰,而是指取消人們稱之為人剝削人的東西,而是指爭取人的自由。再補充一下,我並不籠統地譴責暴力和反對暴力。當需要暴力時,我接受它。如果西班牙革命像在其他國家那樣需要暴力的話,我準備實施這種暴力。但我永遠不會在卡雷羅的汽車底下放炸彈。您可以相信,如果明天需要起義的話,您將看到我手中拿著手槍。當歷史的發展需要暴力時,一個真正的革命者決不猶豫。但是接受暴力並不等於行使不必要的,甚至其結果違反自己的願望的暴力,那只是意味著嗜好暴力,熱衷於暴力。這是令人討厭的。我現在仍然希望這些新的處決不要導致又一次內戰。

法:在上次戰爭中,是否有引起您作嘔的事件?

卡:沒有。我不能把一切都歸因於某一個別的事件。我可以舉出很多很多的事件。例如,我見過無數的兒童在戰爭中死去。在交戰中,難免會有兒童死去。還有……您瞧,我是真正參加過內戰的人,整整打了三年仗,開槍殺人。當我相信遊擊戰的時候,我也參加了遊擊戰,整整打了九年仗。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是個優秀的射擊手,但我知道,為了殺人,我必須好好地瞄準。我殺過人。盡管我不後悔自己做過的事,但我不能說我喜歡這樣做,而應該說,國內戰爭和革命戰爭是值得稱頌的,但同時也是可憎的。您經常可以看到某些暗殺成性的人,某些學會殺人、搞鎮壓和充當警察的人。我永遠也不會去當警察,警察終生熱愛自己的職業。如果我們共產黨在西班牙執政的話,我可以向您保證,我將把那些不喜歡當警察的人派到警察局去工作,並且每三個月輪換一批,以免他們習慣於這種職業,甚至愛上這種職業。我將禁絕一切鎮壓行動。

法:但在西班牙共產黨中,究竟有多少人是這樣想的呢?

卡:我可以告訴您,今天,所有在我黨起著重要作用或握有一定權力的人都這樣想。盡管可能不是每個黨員,但作為一個整體,黨是同意我的觀點的,我們甚至成功地說服了那些曾遭受最嚴重的摧殘,含有最深的仇恨的同志。這是一個偉大的勝利。

法:那麽請您告訴我,如果佛朗哥像希臘的帕帕多普洛斯一樣受到審判的話,您是否希望他被判處死刑?

卡:是的,我希望判處佛朗哥死刑。但我要重申,現在和將來,我都反對在西班牙進行鎮壓,反對迫害那些同現政權有牽連的人。現在和將來,我都主張赦免所有的人。但是,在我準備讓佛朗哥的警察生存下去之時,我不準備讓佛朗哥本人生存下去。他的罪孽過於深重,遠遠超過那些搞肉刑的人。後者都是些可憐蟲。是的,判處佛朗哥死刑時,我將簽字表示同意,即使我這樣說會產生一個良心的問題。我本來是反對死刑的,但我還是要這樣說。即使我內心深處願意讓這個昏庸的老家夥逃走,甚至逃往他在菲律賓的避難所,我還是要這樣說。

法:如果他先死了呢?我指的是年邁而死。

卡:我將感到萬分遺憾。有一些西班牙人認為,如果佛朗哥因病老而死,那將是歷史的不公正,我就是持這種觀點的人。在歐洲,像我們這樣為自由而戰的人寥寥無幾,不應該讓佛朗哥因此在死去時還以為他的暴政是不可摧毀的。他不應該得到這種安慰。他應該在活著時,用他睜著的雙眼看到他暴政的末日。

法:然而幾乎所有的人期待的是這個老人的自然死亡。他現在連身子也站不起來,話也不會說了。卡裏略,您是知道的。讓國家的自由取決於一個年邁力衰者的死亡,這豈不是淩辱了你們西班牙人嗎?

卡:我從未期待佛朗哥死去。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在他死前把他趕下台去。我現在仍致力於此。但是我必須承認您說的是現實。許多人都在期待,隨著這個已經80多歲、便溺不能自禁的老家夥的死亡,一切問題將得到解決。因為許多人認為,變化如果發生在佛朗哥死了以後將更容易控制。右派和中間派中的很大一部分人害怕在佛朗哥活著的時候建立民主。他們認為這就意味著問題將激化,從而過多的權力會落入人民的手中。另外,反對派中的許多人直到昨天還是佛朗哥主義者。他們對佛朗哥懷有一種心理病態。總之,他們不願意做出任何反對他的事,因為他們宣誓過要效忠於他。我首先指的是那些被佛朗哥主義所激怒,但同佛朗哥仍有著聯系的軍隊高級軍官,是那些在40年前決定站在佛朗哥一邊的居民。這些人相信佛朗哥和佛朗哥主義是完蛋了,從而國家可以在不受創傷、政權不是急劇垮台的情況下得到轉變。他們不知道佛朗哥的死未必能導致佛朗哥主義的滅亡。他們不知道一個人的死還不足於推翻現存的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