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治·阿門多拉(第6/14頁)

法:阿門多拉,您的意思是什麽?

阿:我的意思是,在意大利法西斯主義是一個充滿矛盾的政權,各種不同的力量都在其中起作用,有代表君主制和大金融集團的保守力量,也有代表民眾派別和工會的力量。這必然導致其內部發生鬥爭,這種鬥爭的確是一個政權內部的各種力量的鬥爭。這種鬥爭一直持續到1936年即戰勝埃塞俄比亞為止,墨索裏尼一直控制著這個政權。不說明這一點,就不能解釋1943年意大利發生的事情與德國發生的事情為什麽不同。另一點要說明的是,法西斯主義鎮壓行動也是多變的。開始幾年施行了殘忍的暴力,我的父親就在當時慘遭殺害。繼而實行有節制的鎮壓,伴之以誘騙、收買的手法。從1926年至1943年,法西斯鎮壓基本上采取了訛詐的手段,如“請你快加入法西斯組織”等等。這同德國的納粹主義不同。還需要提醒的是,不是所有依附於它的人都是出於怯懦,例如,為什麽皮蘭德婁加入法西斯黨?他是於1924年9月馬泰奧蒂慘案[14]之後加入的,他的世界觀肯定不符合法西斯主義……他的戲劇是反鄧南遮[15]的……是的,依附於法西斯主義的人曾經在一段時間裏占有很高的比例,例如,大部分意大利人不譴責對埃塞俄比亞的戰爭,他們要選擇“向陽的小地方”。

法:您不是在告訴我,幾乎所有的意大利人都是法西斯分子吧!

阿:我是說,我們這些反法西斯分子是受到普遍懷疑的,是反潮流的少數派。“喬治,我了解你的心情,他們殺害了你的父親,但是,你把自己也牽連進去了,算了!”這是親戚和朋友們的勸告。正因為如此,我們的抵抗運動是可歌可泣的。啊!為了要使囚犯在赦免申請書上簽字,他們施加了多少壓力!“你瞧,簽個字就可以了,不要求你加入法西斯黨,只要簽個字。要是你不簽字,你的妻兒都要挨餓!”這就是我所講的訛詐式鎮壓。很明顯,我並不想以此淡化這個政權所幹的暴行。我只是想說明,自1926年至1943年的法西斯鎮壓,不是意大利社會共和國時期的那種鎮壓。我只是想強調,跟殘酷的鎮壓作鬥爭比跟這種拉攏人的鎮壓作鬥爭更容易些。例如,“喬治,誰讓你這樣幹的”。這也就是受外國人統治了幾個世紀的意大利人的一種傳統的精神狀態:“不管它是法國還是西班牙,只要給飯吃就行。”歷史的真實就是如此,寫歷史應該講真話。對這種情況只有兩種可能的解釋,或意大利人民是任人擺布、沒有頭腦的人民,但我並不以為是這樣。或者這是在一定時期處在特殊情況下的一種表現。如果對法西斯主義只看到它滑稽可笑的一面,那麽,就不能理解它中斷意大利的發展幾乎達四十年之久的罪過。

法:阿門多拉,我們回過來談您的歷史吧!為什麽您成了共產黨人?

阿:起先我是反法西斯的自由黨人,戈貝蒂[16]分子,我屬於自由大學生聯合會。那是一個聯合了社會黨人,人民黨人和像烏戈·拉馬爾法、塞爾焦·費納爾泰亞和巴索這樣的共和黨人的學生運動。我願意抗擊法西斯主義,尤其是我的父親去世後,我不知道空談還有什麽用處。但當時幾乎所有老一代的自由黨人都遷居國外,留在意大利的那些人不願搞非法活動。克羅齊對我說:“愚蠢,愚蠢,讀書吧!讀書!需要培養將來的領導人。沒有別的辦法!”他不懂得讀書對我,對我們來說已經不夠了。只有共產黨人在戰鬥。每天都有共產黨人被捕、受審、遭到流放,而反法西斯的自由黨人卻生活在世外桃源。1928年我以接運我父親的遺體為借口去了巴黎,特雷韋斯也住在巴黎。他在我們年輕人中是一個最嚴肅的反法西斯的自由黨人。我帶給他一份備忘錄,要求建立一個國外中心以支持在意大利進行的鬥爭,避免共產黨人壟斷這一鬥爭。特雷韋斯讀了備忘錄後失聲痛哭,並對我說:“你們不要靠我們了,我們是戰敗者,你們自找出路去吧。”我心緒紛亂,問他應該去找誰。他答道:“誰也不要找,這裏到處是間諜,你單獨幹吧!”我回到意大利,先在都靈停留了一下,見了加羅希,後又到羅馬見了拉馬爾法,但收獲很小,因為發生了暗殺國王的事,警察抓了不少人。我又回到那不勒斯,處在孤立的境地,開始思考問題。當時塞雷尼[17]在那不勒斯,他已是共產黨員。在跟他交談中,我開始懂得只有工人階級的力量才能進行鬥爭。

法:您就這樣成了共產黨人?

阿:不,我經歷了痛苦的過程才作出決定,我考慮了將近兩年的時間。其實我參加的小組是由“正義與自由”的先驅組成的。我與埃內斯托·羅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