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縈 二一(第2/2頁)

亭長受寵若驚,說話都顫抖了:“既然,既然明侯和明府都,都命令下吏侍食,下吏,下吏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阿舅撚撚他的胡須,面帶微笑,很為自己的施惠感到快樂。但他看了側眼看了張侯一眼,似乎意識到了什麽,馬上又把手放下了。

我差點笑出聲來,也偷偷看了一眼張侯,阿舅大概是意識到張侯沒有胡須可撚,自己在他面前撚須有點驕傲罷。

不過阿舅好像要掩飾這個尷尬,沒話找話,問亭長道:“亭長君是哪裏人,敢問姓名。”他的語氣仍然保持著平靜,不愧是在官場混了幾十年的老手。

亭長伏地施禮道:“豈敢,下吏賤姓王,名利漢,府君就叫我利漢好了。”

阿舅大為喜悅:“你也姓王,看來五百年前還是同宗了。利漢也是個好名字,大有利我漢朝。”他又側頭看了一眼張侯,繼續道:“夫忠心利國者,必反利其身,精誠之至也。《詩》不雲乎:無言不讎,無德不報。你好好謹勉做事,將來一定會大有長進的。”

我有點煩阿舅了,他聽說長安的公卿都以儒術起家,也東施效顰,天天嘴巴裏引經據典,以為這樣就能位至公卿,但我看子公的經術比他強很多,又有什麽用,弄得差點連自己的腦袋也沒保住。當官是要命好的,也許他命還不錯,現在都升到左馮翊了,將來位至九卿的可能性也的確不是沒有。但是,你對一個小小的亭長也文縐縐的之乎者也,未免有點小題大做。

王利漢倒喜笑顏開:“多謝府君誇獎,下吏也希望有一天能夠有報國的機會啊!”

張侯也笑道:“王府君說得對,只要勤勉做事,一心想著為利國家,國家也不會虧待你的。”

他的話音剛落,我耳畔只聽得“嗡”的一聲響,王利漢的身體突然劇烈地顫動了一下,剛才還笑逐顏開的臉龐突然凝固了,似乎戴了一個說唱俑的面具。他的兩眼睜得大大的,好像在極力回憶一件什麽事情,帶著笑容的回憶,接著他長吐了一口氣,噴出一口血沫,望前一撲,栽倒在地上。背上一枝羽箭的箭竿低徊顫抖,發出米粒般細碎的聲音,又宛如一只蜜蜂在急劇振翅。

與此同時,從堂外傳來一聲大笑:“的確,國家是不會虧待他的,他如願報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