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東吳,今夜誰為你哭泣(第4/5頁)

高定腦袋“嗡”的一聲,徹底傻了。這個世界變化快他是知道的,但是變得這麽快,他還是難以承受。他的歸降怎麽可能是詐降呢?是諸葛亮錯了還是他錯了?或者是這個世界錯了?高定看著一臉嚴肅的諸葛亮,覺得人生真是玄機重重,所有的邏輯鏈條訇然破碎。人人不可信任,每一件事都可疑。他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更不知道要去向哪裏——以為自己是奔向了新世界,卻不料來到了萬惡的舊世界。

所以,他急需一個解釋。

一個可以讓他對世界產生信任感的解釋。

體面的陰謀

諸葛亮高坐於帳上,看著茫茫然不知所措的高定,覺得世界終究是可以設計的。

被他設計。

不錯,他依靠反間計拿到了雍闿的首級,也使得高定真心歸降,但高定的歸降是不是真心他自己可以說了算嗎?錯!諸葛亮說了算。

諸葛亮並沒有如是說,而是利用高定,再行反間計。

一個人被利用一次那可能是無辜的;一個人一再被利用那就不是無辜的了,只能說明他有利用價值。

在諸葛亮眼裏,高定就有利用價值,雖然這個歸降者看上去一臉無辜。

人生似乎就是這樣,無辜要被一再地犧牲,直到一臉滄桑。在過來人和聰明人眼裏,這叫成熟。

當然,高定現在不能叫成熟,最多叫走向成熟。諸葛亮信誓旦旦地對他說,朱褒已經派人向我密獻降書,說你與雍闿是結生死之交的兄弟,怎麽會突然之間殺掉此人?由此可知你是詐降無疑。

高定開始爭辯,表情真切地爭辯——朱褒這是行的反間之計啊,丞相切不可信!

諸葛亮笑了,不動聲色地笑了。他突然覺得做人是有層次的。低層次的人一切都在高層次的人掌控之中行事而不自覺,可以說他們的命運是被人操控的。

便向他提要求:要想自證清白,將朱褒捉來說話。

至此,一個陰謀以體面的形式走完全程。諸葛亮在高定身上再行反間計,以捉拿朱褒。這是高智商者的揮灑自如,只是用在老實人高定身上,頗有些欺人之嫌。但諸葛亮卻管不了那麽多。因為這是戰爭,赤裸裸的戰爭,戰爭讓道德走開,以成敗說話。飄逸如諸葛亮者,也不能免俗。

僅此而已。

朱褒死不瞑目。

在朱褒的死亡想象中,他曾經設想過一千零一種死法,但是有兩種死法他沒有想到過。

一是死在高定手裏。

二是冤屈而死。

當高定怒氣沖沖地引著部將鄂煥和他的手下兵馬,殺奔朱褒營去時,朱褒不知道,他的生命已進入倒計時。

不錯,我們中間的很多人可能會以為自己死在仇敵和必然手裏,但恰恰相反,我們很有可能死在熟人和偶然手裏。就像此時的朱褒,面對高定不可理喻的怒氣沖沖,百思不得其解。

高定問:你小子怎麽會寫信給諸葛亮,使反間計害我啊?

朱褒自然是大呼冤枉,百般爭辯。可他的爭辯因為焦急和憤怒聽上去言不由衷、斷斷續續,很有漏洞百出的意思。

直到戛然而止。

因為鄂煥出手了,他繞到馬後突然轉過,一戟就刺死朱褒,結束了這個喋喋不休者的殘余人生。

歷史不相信喋喋不休,也不相信任何解釋。

歷史只相信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就像此時的現場,幹脆利落,沒有多余的場景和多余的人。

諸葛亮成功了。

或者說他的計謀成功了。他在同一個人身上兩次使用反間計,幹掉了其他兩個人,平掉了三路軍馬。高定同志則因為革命意志堅定被提拔為益州太守,總攝三郡。這是一個老實人的最好結局了。不僅諸葛亮這麽認為,高定自己也這麽認為。

畢竟益州太守這個官不是隨便什麽人都可以當的。

最重要的對手開始浮出水面。

孟獲。

在擺平高定等三位孟獲的追隨者之後,諸葛亮突然感受到了一種落寞。

打敗一個人,其實不需要多大的智慧,有時用一下反間計就可以了。但是打垮一個人呢?

諸葛亮不知道。

就像他不知道人心和人心的差別有多大一樣,有的人容易被打敗,卻很難被打垮。因為這樣的人有意志和信念。

一般來說,為信仰而戰的人是不容易被打垮的。

諸葛亮不知道孟獲是不是有信仰,抑或他是個像高定一樣的人物,可以被感召,可以棄暗投明。天知道。

馬謖則對諸葛亮說了這樣一番話。他說,用兵之道: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心戰為上,兵戰為下。丞相啊,你其實是挑了一個最艱難的任務,不僅要讓孟獲輸,還要讓他輸得心服口服。這個就比較麻煩了。孟獲和他的兵們自恃地遠山險,必不肯久居人下。今日破了,明日再叛。跟你玩躲貓貓。丞相的大軍卻還要北伐曹丕,在這裏跟他玩得起嗎?玩不起啊。玩不起卻要孟獲永不復叛。這個難,極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