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人心

比語言更重要的

韓暹和楊奉的人生則是陽光燦爛。

他們即將失去一個舊飯碗,必將得到一個新飯碗。呂布將要給他們新飯碗,以表彰他們反水有功。

但呂布卻頗費躊躇,因為他自己的飯碗都已朝不保夕。雖然呂布是徐州地區事實上的領導人,可官方並不承認這一點。這讓他在江湖上的地位顯得頗為可疑,很有些丐幫幫主的意思。

陳珪擡頭看天。

在這個世界上,總有人一本正經地做旁人看來毫無意義自己卻認為重要至極的事情,每當遇到這種情形,陳珪總是擡頭看天。

仰望天空。仰望人生的真諦。

仰望欲望深處,人心的微妙起伏。

陳珪勸呂布別瞎折騰了。徐州城就一個破飯碗,怎麽分?分到三個人手裏,還是破飯碗。

也許可以搞搞新意思。陳珪如是說。

什麽新意思?呂布垂頭喪氣。

的確,就像陳珪所說的,徐州地區的領導人只能有一個,只能是他呂布。呂布現在要做的最重要的工作不是把一個飯碗分成三個飯碗,而是把那個有些殘缺的飯碗修補完整,獲得朝廷的認可。

跳出徐州看徐州。為韓暹和楊奉謀飯碗,也為自己謀飯碗,更大的飯碗。

陳珪說得玄乎其玄。

但是呂布的眼神發亮了。因為他聽出了新意。

不錯,陳珪的話裏確實有新意。他建議呂布別在徐州城裏打轉轉,不妨大膽封韓暹為沂都牧、楊奉為瑯琊牧,廣闊天地大有作為嘛。

呂布聽了羞澀地一笑:這徐州城裏的官我可以封,徐州城外嘛,好像還不是我說了算的……

陳珪盯著他:徐州城裏的官主公真能封,徐州城外真的不能封?

呂布心頭一震,啞口無言。

人世間的事情真是經不起多少拷問。如果實力說話,呂布徐州城裏城外都可以封官許願;如果權力說話,那呂布什麽都不是,這徐州城還是他名不正言不順搶來的,沒有得到官方的承認。

所以重要的是實力,實力在,飯碗就在,泥飯碗可以變成金飯碗;實力不在,飯碗就不在,金飯碗轉眼就成泥飯碗。

這樣的江湖,從來就是如此的風生水起,令人期待和惆悵。

呂布心中那叫一個百感交集。

但他還是想把韓暹和楊奉二人留在徐州。

不為別的,只為他的孤獨。大家都是漂一代,有共同語言。

陳珪表示反對。

陳珪以為,兩個人能不能在一起,很多時候不是看他們有沒有共同語言,而要看他們有沒有共同思想。

比語言更重要的是思想。多少有共同語言的夫妻最後都勞燕分飛了,不為別的,就為他們沒有共同思想。

所以還是離開的好,離開了才“距離產生美”,離開了才有收獲。陳珪對呂布循循善誘:“韓、楊二人據山東,不出一年,則山東城敦皆屬將軍也。”

呂布想了一下,同意了。

其實,他並沒有想明白這樣一個道理。既然韓暹、楊奉與他沒有共同思想,那他二人據山東,對他呂布來說是福還是禍呢?

只是這個疑問呂布並沒有對陳珪說出來,因為他知道,人生的問題無窮無盡,不是每一個問題都有答案,很多時候人們只能選擇被迫相信他人是可靠的。就像相信命運有善意一樣,否則,每一個人都該死。

韓、楊二人去山東“報到”了。

這是一次沒有接收人的“報到”,他們自己接收自己。

韓暹和楊奉以武力占據沂都和瑯琊,克隆呂布模式,占地為王。他們看上去有些傷感,打破了一個泥飯碗,得到的還是一個泥飯碗。沒有人給他們任何保障,除了他們自己。只是等一切安定下來之後,他們在心裏也悄悄想這樣一個小問題,呂布是敵是友?他的心中有戒備,那我們該不該防著他呢?

呵呵,這樣的時代真是人心隔肚皮,每一個人看上去都可疑。

沒後路可退

陳登不明白父親為什麽要勸呂布把韓、楊二人趕到山東去。

陳登對陳珪說,此二人留下來比離開要好。他們如果能待在徐州,他可以想辦法誘其殺掉呂布。

陳珪笑了。覺得兒子是在癡心妄想。

因為在這個世界上,一個人殺掉另一個人,有時候易如反掌,有時候難如登天。

不僅要看有沒有利益,還要看有沒有勇氣。

不僅要看有沒有勇氣,還要看有沒有人心。

作為反水之將,韓、楊二人心中最大的陰影是沒有歸屬,不知道自己的主子是誰。所以他們防著呂布,反過來說也一樣,呂布防著他倆。

提防心一起,呂布就不容易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