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0章 酒後一句話

對韓孺子來說,宰相之事總算告一段落,可以將精力轉到其它事務上。

黃普公已經接到兵部的公文,即將前往東海擔任樓船將軍,對於海盜出身的他來說,這不只是一天登天,可稱得上是翻天覆地。

韓孺子還是擔心黃普公與舊主燕家的關系,因此用一種特別的方式為他送行。

京城以南有一座幼軍營,專門用來訓練年輕的士兵,許多權貴子弟都曾在此受訓,或者說他們的“名字”與“替兵”曾出現在這裏,當今皇帝卻不那麽好糊弄,所有人必須實到。

韓孺子讓兵部選了十幾位能力突出的將領,專門前往幼軍營任職一個月,其中就有黃普公和燕朋師。

燕朋師在兵部擔任文吏,到了幼軍營,仍負責文書往來,他自己也才熟悉不久,與其說是教授年輕士兵,不如說是一塊學習。

這天傍晚,一天的辛苦訓練結束,燕朋師不用親自上陣,但是也要在太陽下陪同眾將領,熬了一天,只覺得腰酸腿疼,回到營房裏,再也不想動彈一下,仆人取來營中提供的晚餐,他瞥了一眼,毫無胃口,於是讓仆人端來溫熱的水泡腳。

燕朋師半躺在椅子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夢裏參加宴席,酒菜擺了幾桌子,他想過去大吃一頓,卻被其他客人擋住,他奮力向前擠,總是差著兩三步,眼看著別人大塊朵頤,他只能幹流口水。

燕朋師又饞又怒,不顧一切地向前撲去,一腳踩空,跌向萬丈深淵。

燕朋師猛地清醒,只覺得腳下潮濕,正泡在水裏,不由得大吃一驚,以為自己真掉在深淵裏,突然聽到笑聲,這才想起自己正在泡腳,用手擦去嘴角的口水,真的聞到一股濃烈的酒香。

“原來是你在逗我。”燕朋師半怒半笑地說,擡起雙腳,抓起手巾抹去上面的水,懸在半空中抖了幾下,“什麽時候到的?”

崔騰與燕朋師認識得比較晚,交情卻很好,燕朋師剛到京城的時候,曾在崔府住過一段時間,與崔二公子一塊喝酒尋樂,過了一段舒服日子。

崔騰手裏拎著一壺酒,身邊的桌子上還擺著幾樣菜肴,笑道:“這不剛到。幾天不見,你怎麽苦成這樣?臉曬黑了,人也憔悴了,一杯酒就逗出這麽多哈喇子,夠半盆了。”

燕朋師又擦擦嘴角,然後穿上靴子,起身走過去,沖著崔騰肩上打了一拳,奪過酒壺,深深地一嗅,陶醉地說:“快到頭了,再過三天,我就能回城,去他娘的,以後打死我也不出城了,早知道這樣,我還不如留在東海國。”

兩人坐下,也不用仆人侍候,飲酒閑聊,談些風月場中的新鮮事,出城不到一個月,燕朋師覺得自己錯過太多事情,遺憾不已。

酒過三巡,燕朋師問道:“對了,你怎麽來這裏了?不會是……不會是陛下要來閱軍吧?”

營中盛傳,皇帝將會親來檢閱練兵成果,以皇帝一貫的做派,這是很可能的事情,滿營將士因此練得極為辛苦、認真,就怕再惹怒皇帝,又被派出去行軍,上回去碎鐵城,這回沒準要去更遠的地方。

“這可難說,陛下最近比較忙,若是閑下來,肯定會來,就怕陛下沒這工夫。”

“不來也好。”燕朋師小聲忙,突然反應過來,他與崔騰是酒肉朋友,遠遠沒到無話不說的地步,急忙改口,“我的意思是說陛下太忙的話……”

崔騰倒不在意,笑道:“怎麽,怕我告密嗎?”

燕朋師嘿嘿笑了兩聲,崔騰的確有過“告密”的經歷,“我沒用‘替兵’,在營裏盡職盡責,有什麽可怕的?快說實話,你到底來幹嘛?”

“沒啥大事,給陛下跑個腿。樓船將軍黃普公遞交了一份平東海策,陛下單獨寫了一份批復,不想通過兵部轉交,所以讓我送來。”

崔騰說得隨意,其實很得意。

燕朋師的語氣忍不住變酸,“原來你是來見黃將軍的,陛下又賞他什麽了?”

“沒什麽,大概是要追封黃將軍之母為三品夫人,回東海國之後,黃普公能風風光光地重修母親墳墓了。”

燕朋師重重地放下酒杯,突然又拿起,送到嘴邊,將裏面的酒一飲而盡,隨後自斟一杯,再也掩飾不住滿臉的沮喪與嫉妒。

“黃普公是你燕家的人,他受賞你不高興嗎?”

“高興個……”燕朋師忍住臟話,“唉,我姓燕,他姓黃,人家平步青雲,關我什麽事?”

“畢竟主仆一場,他就算今後當上大將軍,也抹不去在燕家為奴十年的經歷,怎麽著,他現在就開始狂妄,不認舊主了?”

“那倒沒有,他對我還是挺客氣的,有時候營裏誰惹事了,我去求情肯定管用。”

“那你嘆什麽氣?”

燕朋師指著自己的臉,“面子,二哥,面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