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亂前

韓孺子的名單上記錄著十一名“柴家人”,聚在一起的卻有二十三人之多——親情是可以培養的,一些人希望通過重重考驗,能夠得到柴家的認可,擠進京城最具實力的勛貴圈子之一。

今晚他們要做的事情就是一次考驗,參與者都很得意,因為他們要解決的是“家務事”。

自從鎮北將軍整頓之後,勛貴營裏再沒有夜夜笙歌的景象,與普通軍營一樣,天黑不久就已安靜下來。

大概三更左右,不同的營房裏走出一個個身影,悄沒聲地走向同一個地點,見面時互相點頭致意。

他們來見蕭幣。

蕭幣是左察禦史蕭聲的親侄兒,大哥娶的是柴家之女,兩家通婚,關系頗為緊密,被視為“一家人”,他即使不姓柴,也能成為這群“柴家人”的頭目。

他默默地點數夜色中的身影,受邀的二十三人全都準時到齊,這讓他很滿意,低聲道:“走。”

眾人排成兩行,跟在蕭幣身後,向軍營大門口走去,腰間未懸刀劍,像是一隊前往倉庫領取器械的士兵。

但是他們沒有走出軍營,在把頭右手第一間房門前停下,其他人貼墻站立,蕭幣一人舉手敲門。

“哪位?”屋子裏傳來聲音。

“蕭幣,找柴參將有要事相商。”

又等了一會,門打開了,蕭幣推門就進,後面的人魚貫而入,開門者是柴悅的隨從,嚇得呆住了,不敢阻攔,也不敢叫喊,尋思片刻,自覺地退到角落裏蹲下,另一名隨從不住在這裏,躲過一劫。

柴悅從床上坐起來,身上穿著甲衣,腰刀就放在手邊。

參將的屋子稍大一些,二十多人擠在裏面卻也滿滿當當,蕭幣站在床前,輕輕拍了兩下手掌,有人點燃一截小小的蠟燭,屋子裏沒有那麽黑了,能夠看清彼此的大致面容。

蕭幣看著床上的人,說:“我們沒帶兵器。”

柴悅猶豫片刻,將手邊的刀往旁邊挪了挪。

“做出決定了嗎?”蕭幣問。

柴悅又猶豫了一會,“不能等圍殲匈奴人之後嗎?”

“與匈奴人無關。”蕭幣冷淡地說,“這是要證明你到底是不是柴家人。”

“我姓柴。”柴悅比屋子裏的大多數人更有資格稱得上是“柴家人”。

“可你卻背叛柴家、背叛公主。”蕭幣稍稍彎腰,盯著柴悅的眼睛,“大家都在,你能解釋一下十天前為什麽要去援救倦侯嗎?”

“崔騰找到了我,援救主帥是我的職責。”

“柴家人的職責呢?公主立誓復仇的時候,你不在現場嗎?”

柴悅無言以對,過了一會,他跪坐在床上,誠懇地說:“那時候謠言甚囂塵上,可現在事實已經很清楚了,殺害柴小侯的人是金家女兒,與鎮北將軍無關,他只是恰好在場而已。”

“他還恰好護送金家兄妹北上,恰好放他們進入草原,恰好讓他們領著匈奴人進攻大楚。柴悅,這件事咱們早就說清楚了:金家是仇人,倦侯也是。”

柴悅沉默不語。

蕭幣從懷裏取出一封信,“這是前天送來的信,公主手書,她還不知道你救倦侯的事,可是對你已經非常憤怒,因為你好像已經鐵心要給倦侯當忠仆了。”

“這是大楚與匈奴之間的戰爭,不是柴家報私仇的時候。”柴悅做出最後的嘗試。

蕭幣冷笑一聲,將信遞過去,柴悅搖搖頭,沒有接信,他相信這是真的,也能猜出信裏會說什麽。

蕭幣收起書信,“廢話少說,你還有一次機會,要麽跟我們去攻打將軍府,要麽用你的刀自盡,以死向公主謝罪,我們給你作證。”

“攻打將軍府?”柴悅的第一反應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這群“柴家人”的膽大妄為。

“你覺得我們不會成功嗎?”蕭幣冷冷地問。

“自從刺殺事件之後,將軍府裏每晚至少有一百名衛兵巡視,不可能,你們不可能成功。”

“嘿,人人都說柴悅最善於審時度勢,怎麽也變得愚蠢了?倦侯自以為還是皇帝,視勛貴如草芥,在荒山上害死數人,惹下了大禍,已有信息從神雄關傳來,北軍右將軍馮世禮要為侄子報仇,很快就會親率大軍來碎鐵城,柴家人不過搶先一步報仇而已。至於將軍府裏的衛兵,我們自有辦法解決。”

“你又不姓柴,何必趟渾水?”

蕭幣冷笑一聲,身後有人道:“還說什麽廢話,柴悅,你沒膽子報仇,也沒膽子自裁謝罪嗎?”

柴悅長嘆一聲,伸手拿來腰刀,橫握胸前,拔刀出鞘,蕭幣等人不由自主向後一仰,害怕柴悅會做拼死一搏。

柴悅卻沒有這個想法,在昏暗的燭光中盯著自己的刀,“我可以自裁,但是請你們就此收手吧,大楚經不起折騰,應該齊心協力對付匈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