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章 宮中的士兵

大門外燈火通明,路上站滿了頂盔貫甲的士兵,只留出一條極為狹窄的通道,就連見慣大場面的東海王也嚇得呆住了,止住腳步,不肯邁過門檻,拽著韓孺子的胳膊,顫聲說:“這不是宮裏的侍衛。”

韓孺子也有點猶豫,昨天登基的時候他曾經望見過大批的儀衛,相距比較遠,只看到無數色彩鮮艷的旗幟、盔纓、甲衣和兵器連成一片,像是堆積成山的花燈,威嚴有余,勇猛不足。

此刻站在門外的這一批士兵不同,身上的甲片互相摩擦,發出極具威脅性的響聲,手中的刀槍在燈火的映照下奕奕閃光,明明離著十幾步,感覺就像是抵在了胸口,區區百余人,比排列整齊的數千名儀衛更顯猙獰。

“他們是來保護陛下的。”楊奉輕聲道,擁著皇帝走出大門。

東海王急忙跟上,在這種時候他可不想落單,可心裏仍然惴惴不安,也不管楊奉能否聽到,對韓孺子說:“他們都是從城外大營來的,不知是北軍還是南軍——啊,肯定是南軍,太後把她哥哥的軍隊調來了!我就說……”

外來士兵的數量不只這一百余名,整座皇宮似乎變成了軍營,到處有三五成群的士兵駐守,平時隨處可見的太監與宮女這時全都不見了蹤影。

東海王嚇得幾乎癱軟,要由兩名太監攙扶著前行,韓孺子開始時有些害怕,很快恢復坦然,無論楊奉所謂的“時候到了”是什麽意思,他都不在乎,一路上,他只關注各種各樣的目光,士兵們和宮裏的人不太一樣,眼神清楚地暴露了心中的想法,有疑惑與好奇,也有敬畏與興奮。

在這群南軍將士當中,或許還有劉介這樣的忠臣,只是沒機會表現出來。懷著這樣的希望,韓孺子的每一步都很穩定,拒絕了太監的扶助。

一行人很快到達太後居住的泰安宮,這裏聚集的士兵更多,裏三層外三層,將整座宮圍得水泄不通,韓孺子覺得自己是從人群中擠進去的。

庭院裏排列著士兵方陣,正房門口的廊廡之下,站立著一名將軍,全身裹甲,外面罩著一件繡花錦袍,一看到皇帝出現就在衛士的幫助下笨拙地跪拜,“臣救駕來遲,伏乞陛下恕罪。”

韓孺子知道輪不到自己說話,果然,跟在他身邊寸步不離的楊奉大聲說:“將軍平身,將軍甲胄在身,可以軍禮行事。”

將軍謝恩,又在衛士的幫助下起身。

韓孺子從他身邊經過的時候,認出這是太後的哥哥、南軍大司馬上官虛,東海王猜的沒錯,這的確是從南大營調來的軍隊。

屋子裏的人也不少,但是沒有士兵,正中的椅榻上坐著上官皇太妃,韓孺子也被送到椅榻上坐著,與皇太妃中間隔著一張小小的幾案。左吉帶領六名太監守在東暖閣門前,太後還是不肯露面。景耀與十余名管事太監分散各處,中掌璽劉介也在其中,個個面色凝重。

除此之外,還有兩名太監和兩名宮女守在角落裏,極不惹人注意,韓孺子看到了他們,覺得他們很可能是孟娥的同類人,共同特點是很少看人,總是盯著某個一無所有的地方,貌似恭謹,其實是在提防意外。

孟娥不知在哪裏。

東海王站在皇帝身邊,臉色蒼白,一句話也不敢說。

楊奉守在皇帝側前方,也不說話,事實上,屋子裏的人雖然很多,卻異常地安靜,門外的上官虛好歹向皇帝跪拜,這些人卻連表面上的客套都省卻了,皇帝安靜地進來、安靜地坐下,誰也沒有多看他一眼。

屋外天邊漸亮,屋內蠟燭燃盡,安靜的氣氛終於被打破,南軍大司馬上官虛走進來,做勢欲向皇帝和皇太妃跪拜,景耀和另一名太監急忙將他扶住。

皇太妃對自己的哥哥說:“上官將軍不必多禮。”

上官虛站定,抱拳道:“宰相殷無害、太傅崔宏、兵馬大都督韓星、右巡禦史申明志等奉詔進宮,已經到了。”

東海王難以抑制激動的心情,興奮地叫了一聲,只要舅舅崔宏在,他就什麽都不怕。

皇太妃點頭,景耀走到門口,高聲宣大臣進宮。

宰相殷無害第一個進來,腳步踉蹌,滿頭大汗,一進屋就跪下,向椅榻和東暖閣的方向連磕幾頭,顫聲道:“臣罪該萬死,臣罪該萬死!”

另外幾名大臣跟在後面,也都跪下請罪。

皇太妃一改平時的溫和,神情冷峻,一聲不吱,太監們也沒有請大臣平身,宰相等四人只能長跪不起,連頭都不敢擡。

相隔不到一天,上官虛已不是那個面對意外瑟瑟發抖的新貴,而是掌握兵權、第一個進宮護駕的將軍,面帶寒霜,扶劍站在門口,像是四位大臣的押送者。

接到進宮詔書的大臣不只這幾位,沒過多久,又有十位大臣進宮,全都跪在宰相身後,吏部尚書馮舉因為種種原因比其他顧命大臣晚了一步,五十多歲的人居然當眾痛哭流涕,摘下頭頂的帽子,請求重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