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與昔一何殊勇怯 第六節(第5/6頁)

這卻是劉延慶第二次來唐康帳中。第一次來時,劉延慶心中緊張,加上身上還濕漉漉的,竟是沒留下什麽印象。這次仔細觀察,才知道唐康的大帳,看似陳設簡陋,其實卻是極盡奢華,每一樣東西,都是價值不菲。他四人對坐喝茶,所用茶盞,盡然皆是柴窯名器。這種周世宗時的禦窯瓷器,其時已不是尋常人家能見到的,只是拱聖軍中的武官,家世顯貴的也不少,劉延慶才曾經在同僚家見到一次,但象唐康這樣隨隨便便帶到軍中,便與尋常的定窯白瓷一般使用的,不免讓劉延慶看到眼睛發直。

“劉將軍於瓷器亦有興致麽?”唐康的話,將劉延慶拉得回過神來,他見唐康正望著自己,正要回答,但唐康卻已經不再理會他,轉過頭去,望向姚麟、種師中,譏諷的說道:“某只願能得猛士,大破韓寶,似此等物什,康視如敝帚!”

劉延慶臉上羞紅,卻聽唐康又說道:“我三人率精兵兩萬騎,而不能渡區區一滹沱河,康實恥之!諸公皆當世名將,天子倚為幹城。今吾輩坐擁大軍而不能進,萬一慕容謙有失,悔之何及?康願聞一策,以破遼虜!”

唐康這話說出來,不僅劉延慶,便是姚麟、種師中,亦不免如坐針氈。姚麟老臉通紅,種師中卻直起身來,說道:“都承,今日之事,無奇謀可用,惟死戰而已。”

這話卻未免讓姚麟極不舒服,他看了種師中一眼,怒道:“端孺譏我雲翼軍不曾死戰麽?”

“不敢。”種師中半笑不笑的抱了抱拳,說道:“然明日請換我龍衛軍一試,不知世叔允否?”

劉延慶早就聽說過姚家與種家之間的各種明爭暗鬥,這時才算親眼見著,種師中口裏說“不敢”,但這話擺明了就是笑話雲翼軍無能。他心裏大不以為然,心道就算換上龍衛軍,也是一樣的結果。但他卻也不願得罪種師中,便全當沒有聽見。

但唐康卻也不是傻子,他將目光投向種師中,緩緩說道:“端孺,恕我直言,雲翼軍做不到的事,龍衛軍亦做不到。”

姚麟本來還要反唇相譏,但聽到唐康這樣說,方是怒氣稍平,便閉嘴不言。種師中與唐康私交極好,唐康又是他上司,唐康既然開口了,他是個玲瓏人,便笑著朝姚麟欠身說道:“是小侄失言,世叔大人有大量,莫要計較。”

姚麟有心想要譏刺幾句,卻又想著大局為重,生生忍了下去,只是重重的“哼”了一聲。

卻聽唐康又說道:“但端孺有句話說得沒錯,如今之事,看來也只有死戰一途。既然如此,康倒有一策,只不知姚老將軍與端孺意下如何?”

劉延慶驚訝的看了唐康一眼,心中暗叫了一聲“高明”,卻見姚麟與種師中果然都朝唐康抱拳說道:“願聞都承高見。”

“既是如此,那唐康便獻醜了。”唐康端起手中茶碗,輕輕啜了口茶,方繼續說道:“既然惟有死戰,某以為,滹沱河上,可渡之處甚多,而雲翼、龍衛,實力亦相差無幾。如今之策,倒不如各自為戰!”

“都承之意是?”這一刻,種師中與姚麟都變得認真起來。

“姚老將軍率雲翼軍、端孺率龍衛軍,於同一日同一時刻,各自在不同之河段同時強渡滹沱河。遼軍兵分兵聚,變化無常,但如今韓寶麾下之眾,最多不過四萬。既要分兵圍攻慕容謙,則手中兵力當不過兩萬。若吾軍分道渡河,韓寶再強,亦不免於顧此失彼。無論是雲翼軍還是龍衛軍,只要有一軍先渡過滹沱河,韓寶便阻住另一支不能渡河,亦無意義。”

“好計!”種師中與姚麟不約而同的高聲贊道,然後互相對望了一眼,隨即將目光轉開。劉延慶在一旁,分明聽到了這贊嘆聲中的火藥味。

但唐康卻仿佛全然沒有注意到,只繼續說道:“只是我軍準備的渡河器具,略有不足。凡浮橋、船只等物,皆須由兩軍各自準備,渡河之地點,便請二位將軍自行決定。待萬事俱備,便告知某一聲,再約期分道並進。”

“便聽都承安排!”

劉延慶看看姚麟,看看種師中,又看看唐康,旋即馬上將頭低下去,假裝品茶。隱隱的,他心裏面對唐康,突然冒出一絲畏懼。

姚麟與種師中此時都已迫不及待的要回去各自準備。這是他們都輸不起的一場競爭。二人很快告辭離去。劉延慶也正想跟著告退,卻被唐康留了下來。他方忐忑不安的望著唐康,卻聽唐康語氣溫和的對他說道:“聽說劉將軍吩咐屬下今日要好好護衛田宗鎧、仁多觀明周全?”

“是。”劉延慶戰戰兢兢的回道,他不知道是禍是福,卻也不敢撒謊。

唐康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過了好一會才說道:“你認得我大哥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