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君王有意誅驕虜 第一節(第3/6頁)

所以如章楶的支持,只能算是一種心理安慰。

但田烈武的想法不被重視,其實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他的觀點幾乎顯得有點消極、甚至是笨拙。

田烈武相信,火炮之應用於野戰,實際上是對軍隊之紀律性與榮譽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因此除了令禁軍變得更有紀律,別無良法。

他的觀點被認為等於沒說。

但是,田烈武卻不是無的放矢。熙寧年間的禁軍整編,的確加強了軍隊的紀律與榮譽,尤其是對西軍來說,效果顯著——比如在熙寧整編以前,宋軍的弓手們,每齊射一次,就必須陣前發放一次賞錢,一旦賞錢不能及時發放,士兵們就隨時有一哄而散的可能——這是五代的驕兵悍將們留下來的弊病,在建國之初,甚至連太宗皇帝也無可奈何,當年他第一次北伐失敗,很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因為攻下北漢後的賞錢沒能及時發放。

這些弊病,歷經幾朝的緩慢改變,在熙寧整編後,因為講武學堂、節級制度、衛尉寺軍法官……還有戰爭的考驗,西軍其實不亞於發生了一次脫胎換骨的改變。但這種改變的發生,若沒有仁宗朝以來韓維、範仲淹們對西軍的影響,與西夏人持續的戰爭,也不可能輕易成功。

這一點,河朔禁軍就是個鮮明的對比。同樣經歷過整編,在河朔禁軍身上,是找不到多少榮譽感的。他們不知道為何而戰,也沒有嚴明的紀律。這樣的軍隊,無論想出多少辦法來,當火炮轟向他們的頭頂,不要說維持陣形,接下來的潰散都只是遲早問題。

即使是西軍,也必須要有更加嚴酷的軍法約束。

火炮與弓箭完全不同,密集的箭雨看起來嚇人,但是在嚴密的步兵方陣面前,造成的殺傷是有限的。而火炮則會直接落在方陣中間,每一次爆炸,都會造成可觀的傷亡。

所以,田烈武認為事情其實很簡單,以前是要求士兵在密集的矢石面前,不動如山,維持陣形,直至敵人先發生動搖。而如今,則是要求士兵在火炮面前做到這一點。

但人人都會怕死。

若是士兵們能受節氣、禮義的感召,自然不會怕死,這比起賞錢來說更加有用。但這種東西難以依賴,因此平時嚴厲的訓練,嚴明的軍法,以及慷慨大方的賞賜,每一樣都必不可少。

但是大部分人卻覺得嚴明軍法不過是老生常談,許多人都見識過火炮的威力,因此在心底裏都認為田烈武所要求的軍隊紀律,是不可能出現的——人人都覺得西軍已經夠好了,不可能要求再多。對於河朔禁軍,他們更加是不抱任何希望。

有一些顯而易見的事實,總是很容易被人忽略。既然遼人已經有了火炮,就遲早要落到宋軍的頭上。因此,田烈武才認為,與其說是琢磨如何對付遼軍的火炮,倒不如說就是要學會如何挨炮轟。

而且,人們似乎已經忘記,其實西軍也已經十多年沒有打過仗了。

讓田烈武意外的是,他手中的這篇策論,竟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這人列了好幾條應對遼軍火炮的方法,其中第一條便是“明紀律”,此外諸如“兵無常法”、“增建神衛營”諸條,也皆算是真知灼見,切中要害。

他連忙翻出隨策論一起送來的名刺,卻是一個陌生的名字——永豐張叔夜。田烈武凝神想了一會,終於確認自己以前完全沒聽說過這個“張叔夜”的名字,他手裏翻弄著名刺,正要叫管家去問一下此人的來歷,忽聽到外面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他方站起身來,便見一個小廝小跑著到了他暖閣的外面,見著田烈武,忙叉手站定,稟道:“侯爺,武城侯來了。”

“不是該他當值麽……”田烈武一句話還未說完,便已見著楊士芳大步走了進來,他連忙上前兩步,行了一禮,笑著問道:“大哥此來……”

自紹聖以來,楊士芳與田烈武同掌班直侍衛,隨侍皇帝左右,關系親密,非他人可比。楊士芳在田府是熟來熟往了,也不拘禮,自己坐了,瞥了一眼案上的名刺與策論,笑道:“你算是個秀才,還有心看這些——可知唐康時回來了?”

“啊?!”田烈武知道楊士芳平時不苟言笑,見他神情,知道必定有事,忙問道:“他何時回來的,可談成了?”

“談算是談成了。”楊士芳笑道,“不過方才在小東門召見,唐康時在太皇太後面前力陳遼人就要南下!”

“什麽?!”田烈武一時驚呆了,“這……既是談成了……”

“司馬相公也不肯相信。”楊士芳的神情,完全是興高采烈,“但唐康時也是個謹慎人,沒有十二成把握,如何敢在太皇太後面前下這種斷語?莫不是嫌官做得太大了?”他心情甚是高興,一面說著,又見到田烈武手中的名刺,便笑道:“如何?覓著什麽賢材了?”田烈武的心思卻全不在這上面,順手遞過名刺給楊士芳,道:“大哥可聽說過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