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雲重陰山雪滿郊 第三節(第3/4頁)

即便不提過往的恩怨,如今的南朝也終究是個要解決的麻煩——如若南朝蠢蠢欲動,朝中充滿了好戰的野心家,不肯正視大遼與南朝的平等地位,休說是西征,便是東征高麗,他也得時時刻刻在南京與西京道以重兵留守,一聽到南朝有異動,他就得迅速班師……這一點,整個大遼朝中,惟有耶律信真正明白他的心意。

懲罰蕭佑丹,一方面固然是為了消除未來的隱患,平衡朝中的勢力;另一方面,更是為了給耶律信鋪路。

他心裏早已經決定,要讓耶律信接任北樞密使。

“陛下欲伐西虜,必先征高麗;欲征高麗,必先服汴宋。宋自得意河西,常有輕我之心,其君臣覬覦燕薊,非止一日。高麗王氏,本我家奴,以結親於宋,亦陰懷淩主之志。此所謂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是宋麗不服,吾師西出,則王氏襲我東,宋人躡我南,亡國不旋踵。故臣為陛下謀之,西虜為緩,王氏為急。西虜為遠,王氏為近。陛下得西方之地,終不能守,即行封建,亦非急務。至於高麗,其國雖小,河山千裏;人民雖寡,不下百萬。若兼並其國,此秦之並巴蜀,趙之滅代,亦一時霸業之基業。臣謂王氏所恃者,不過宋也。故欲並王氏,必先加兵於宋。不先服宋,則宋必援之,而王氏知有宋援,必死戰,未易勝也。伐宋勝,則南人知懼,宋懼則高麗無援,吾得全力攻伐,彼則君臣動搖,其國易取……”

耶律信的這封密折,他常常會取出翻閱,記得一字不落。但耶律信除了單獨奏對之外,對任何人都決不提東征高麗一字。是以天下之人,只知他想伐宋,卻不知道他的深謀遠慮。耶律濬也聽他諫言,朝中軍中,凡有獻取高麗之策者,一概批以“荒唐”二字,痛加斥責。這幾年,凡有高麗使者至遼,他必特別撫慰,令其不以過往之事為嫌,假意令天下人以為他已經接受高麗現在的局面……為了這一切,他已經暗中準備得太久太久了。

這中間,惟一讓他有點遺憾的是蕭佑丹。蕭佑丹在他的臣僚之中,功績之高,無人可比。而且也的確是個難得的人才,對他來說,更是亦師亦父。

只不過,他耶律濬不是劉禪,不需要一個諸葛亮——要想平平常常罷掉這個德高望重的蕭佑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如若讓蕭佑丹在北樞密使的位置上再這麽幹下去,就算他支持自己的雄圖霸業,遲早也會真正的尾大不掉,更何況蕭佑丹還堅決反對他對宋朝開戰。

但不管怎麽說,只要蕭佑丹繼續當北樞密使,往好裏說,他就是諸葛亮第二,往壞處想,他未必不會成為趙匡胤第二。但是,他卻既不想當劉後主,也不想讓阿果當劉後主,更不願意做周世宗,屍骨未寒,江山易姓……說不得,只能委屈委屈蕭佑丹了——這還真是個難得的把柄,一舉兩得,既可以罷掉蕭佑丹,又有了興兵攻宋的借口。至於蕭佑丹,再怎麽說,倘若他是真忠臣的話,自然是不會介意用何種形式向他盡忠的。

不過,此事仍然令他感到為難。

真要將蕭佑丹賜死,無論如何,他都有點於心不忍。若要留下他的性命,倘若他心懷怨望,以蕭佑丹之能,即便在野,也能讓朝中不得安寧……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何況這蟲還沒死!而且,他還要拿捏朝中各派的分寸,終究不能因蕭佑丹一人,而鬧得朝中紛擾,各成朋黨,交相攻擊。

在這方面,耶律濬不能不羨慕南朝。南朝宰相、樞密使多是文臣,皇帝若要罷免宰相、樞使,比起他來,要容易得多,南朝的宰相們在州郡與朝廷中上上下下,也習以為常。因此,南朝皇帝只要不自尋煩惱讓一個武臣去做樞密使——他們有一個莫名其妙的“祖宗之法”,武臣只要做到樞密使,非有大故不能撤罷——那就不會有耶律濬這樣的麻煩。

人性總是很軟弱的。耶律濬曾經指望過蕭佑丹自己請求辭相,為了對天下交待,蕭佑丹力辭,然後他這個皇帝百般挽留,以示不是他容不得功臣,最後蕭佑丹仍然堅持讓賢……這樣就皆大歡喜了。但是,即便聰明如蕭佑丹,仍然免不了會貪戀權位,他雖然提出過辭相,但只要耶律濬稍加挽留,他竟然也就繼續留任了——耶律濬直到現在都不是很清楚,究竟蕭佑丹是真的想過辭職呢,還是只是學王安石做做樣子,給他施加壓力……所以,蕭佑丹的確也是讓他失望了。

“陛下?”

“唔?”近侍直長耶律虎思的稟奏將耶律濬拉回到現實中,“有何事麽?”

“陛下,南院大王蕭嵐、北院宣徽使馬九哥求見。”耶律虎思用契丹話說到,他聽得懂漢話,但平時極少說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