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誰持白羽靜風塵 第一節(第4/7頁)

但站在石越的立場,蟄伏了數年之久,石越又並非淡泊功名之人,如此天賜良機,他豈能甘心坐視它從眼前白白溜走?石越苦心經營了十幾年,若說他沒有野心入主政事堂,能毫無顧忌地一展抱負,只怕說出去沒人肯信。所以這一次,石越才會如此關心這觀風使的人選,否則,他大可以看著文彥博、司馬光與呂惠卿鬥法便可。人心是極富變化的東西,當一個人羽翼未滿之時,若他能夠借助他人之手推動自己的主張,他亦會視之為巨大的勝利並非常滿意;但若是當他羽翼豐滿之後,就算只是讓他收攏翅膀一會不得伸展,他亦會感覺到十分的受拘束。那種想要毫無顧忌的伸展自己羽翼的想法,有時候真的會壓倒所有的一切!

以智緣的觀察來看,石越顯然是認為,只有他才有能力來收拾現在的局面。

“公子。”這個時候,潘照臨忽然開口說話了,“與其去徒勞地猜測文彥博、司馬光的人選,倒不如自己推薦一個讓呂、文、馬都無法拒絕的人選。”

“文彥博、司馬光勢在必得,呂惠卿亦不肯善罷幹休,我又能有什麽好人選來火中取栗?”石越苦笑道。

他說的是大實話。與石越關系密切的,或者是所謂“石黨”的大臣,蘇軾遠在遼國,自不必提起;章惇剛剛自陜西回來,沒有這個道理又讓他去益州當觀風使;沈括則剛剛到都水監履新;其余如韓維、蘇頌、劉庠諸人,也沒有一個合適的——這個巡邊觀風使,畢竟不是個什麽美差,不是說你推薦人家就會願意去的。現在韓維是翰林學士,傳聞馬上要拜樞密副使,甚至可能是六部尚書;蘇頌則是開封府尹;劉庠轉任河北轉運使,也算是一方諸侯——任誰也不會願意去益州這個是非之地,做這個是非之官。倒也有肯定願意去的,卻又未必能去——蘇轍由工部尚書出知地方,堂堂副總理做了地委書記,雖然宋朝官員上上下下極為正常,但他對呂惠卿不可能沒有怨恨,兼之這也是能讓他東山再起的好機會,若得舉薦,石越料他必定晝夜兼程赴任。但呂惠卿又怎麽能容他赴蜀?石越也想過用曾布,但是曾布在海外呆了十年之久,益州轉運使的表字他都未必知道……他憑什麽又能力排眾議?至於唐棣、蔡卞、豐稷、蔡京等輩,威望資歷不足,象他們這樣資歷的人,在大宋朝廷以車載,以鬥量,數不勝數,那是提都不用提。

“倒是有個人選。”潘照臨眯著眼睛望著石越,緩緩說道。

“哦?”石越的眼皮忽然跳了一下,心裏浮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不過,他本人未必願意去,還須有一個得力的說客。”潘照臨沒有馬上說出那個人的名字,“而且,這是一招險棋。”

差不多同一時刻。呂惠卿府。

“巡邊觀風使?!”陳元鳳端茶的手不由自主的一抖,“只怕文彥博、司馬光不會這麽容易善罷幹休。此輩定是要借此大做文章,相公萬不可掉以輕心……”

“我自有萬全之策。”呂惠卿笑道,“不過,此事還要辛苦履善。”

陳元鳳連忙把茶杯放回桌上,欠身道:“但憑相公差遣。”

“我是知履善能助我。”呂惠卿滿意地點點頭笑道,又看了看四周,見下人都遠遠地守在廳外,方放心說道:“觀風使之任,明裏我會舉薦蒲傳正(蒲宗孟),蒲傳正曾經察訪荊湖兩路,奏罷辰、沅役錢及湖南丁賦,朝野頗著令譽,皇上曾幾次當著我的面誇獎他……”他說到此處,忽見陳元鳳嘴唇微動,似乎有話要說,不由停了下來,問道:“履善可是以為有何不妥麽?”

陳元鳳忙道:“學生倒並非以為不妥。只是蒲傳正由知制誥至翰林學士兼侍讀,而今又是同修兩朝國史,皇上信任有加,外間傳說蒲傳正遲早要進尚書省,學生擔心他未必願意去西南……”

呂惠卿贊賞地點點頭,笑道:“履善所慮極是。不過有件事履善卻不知道,司馬君實薦了幾個血氣方剛的禦史,這些人一進蘭台,便彈劾蒲傳正酒色無度、奢靡、營造房舍逾制,彈章叠上,證據確鑿。禦史們連他每日三餐要吃掉十頭羊十只豬,每晚要費燭三百枝,每日輿洗有小洗面、大洗面、小濯足、大濯足、小澡浴、大澡浴之別,需要多少名婢女侍奉,洗浴一次,要五斛熱水等等瑣事都極清楚。至於其余之奢侈之處,更令人咋舌。這些雖只是小事,但是如今正是國庫艱難,皇上屢次三番削減宮中用度之時,兩相比照,皇上雖然不會因此而定他的罪,但是他若還想固寵,便不能不考慮多立些功勞。否則休說入主部寺,他這個翰林學士究竟還能做幾天都難說。況且當年益州之事,蒲傳正當年也是極力贊成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果真出了事……”呂惠卿淡淡一笑,不再多說。其實他說得極為委婉,蒲宗孟的這些事情,趙頊口裏不說,心裏還是非常介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