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廟堂無策可平戎 第四節(第4/6頁)

金蘭聽她說得認真,不由得半信半疑走過去,撿起繡屏一看,便見這小小的繡屏上面,東一條線,西一條線,紅一道,黑一道,綠一道,不知怎麽樣便拼湊在一起,依稀象個圖案,但無論她怎麽樣仔細,卻終究是不明白王昉繡的是什麽。她橫豎左右靜靜地看了半晌,正不得要領,忽然看到旁邊的小幾上壓著一張彩圖,一眼瞄去,卻是一幅比翼雙飛圖,她回過頭,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繡屏,忽然發出一聲大笑,一只手指指圖案,一只手指指繡屏,笑得前仰後俯,幾乎岔過氣去。外面的婢女婆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都悄悄靠近來偷看,看到金蘭手裏拿著的繡屏,一個個也握著嘴竊笑不已。

王昉被她笑得面紅耳赤,羞得快步走過去,一把搶過來,藏在身後,一面啐道:“你也不是好人。虧我這麽幫你!”

金蘭卻是越想越覺得好笑,捧著肚子,指著那張畫紙,笑道:“這……這就……就是……清……清河郡主給給描……描……”

她早就聽文氏說,她這個表嫂王昉,出身名門,宰相之女,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無一不精,甚至經史子集時事政論,也不讓須眉,若生得男兒身,公卿之位唾手可得,也算是個奇女子。可偏偏卻不擅女紅廚藝,拿針竟比人家拿大槍還難上幾分,做出來的飯菜比毒藥還難吃幾分。嫁入桑府後,開始雖然沒什麽,但時日一久,婆婆雖是極好相處的,大戶人家不指著這些,也不會說什麽,但桑家親戚朋友極多,旁人那裏卻難免聽些閑言碎耳。偏偏這位桑夫人生性最是爭強好勝,哪裏受得了別人的閑話?於是發願要學女紅,特別找清河郡主畫了樣——可好幾回,文氏見了她回來,都是笑得說不出囫圇話來。她當時還不肯信,總覺得人人都是一雙手,未必如文氏說的那麽誇張,且王昉的識度才具,又是她素來極佩服的,這區區女紅,怎能難得她這樣的才女——這回她卻是第一回親眼見著王昉的“女紅”,她再也想不到,一幅好好的“比翼雙飛圖”的,竟能被人繡得似一鍋煮糊了的面一般。只怕叫了張飛來,也要比她繡得象些模樣兒。

她幾日來眉間心頭,憂慮焦急,雖也強作笑容,卻只能更加辛苦。不料竟在王昉這兒,把幾天來憋在心裏的著急、生氣、憂心……種種郁氣,全都發泄了出來。

“表……表嫂的女紅,可真……真是和……和大伯……伯的書法有……有得一……一比了……”金蘭順口說出來,便越想越覺得相象,石越的毛筆字,練了十幾年,似乎也就是能把一橫一豎寫得更像筷子而不是蚯蚓而已。她曾經看見石越偷偷練習描紅——早已對自己的毛筆字徹底放棄了的石越,為了“父親”的形象,突然間痛改前非,在被閑置的這幾年中,曾經又狠練過一段時間的書法。只不過堂堂石學士的書法,與練字不到一年的小石蕤相比,絕對是要稍遜一籌的。所以這兩年間,為了不樹立一個壞榜樣毒害下一代,徹底覺悟到自己再怎麽樣努力也不會有用的石越,咬牙切齒地發明了一種軟筆後,便再也不肯用毛筆了。讓人覺得好笑的是,石越還掩耳盜鈴地以提高效率為名,強迫在他手下編修敕令的官吏們全部使用那種用起來極為別扭的軟筆——通過這樣的方法,石學士終於大宋的識字階層中,找到了書法比自己更差的人們。不過這個時間也只持續了不到半年的時間,半年以後,當那些官吏們適應了他的“暴政”之後,石越依然無可救藥地是大宋讀書人中書法最差的人。他在小石蕤面前的驕傲,也可憐地只維持了短短半年。

王昉被她笑得耳朵根都紅了。她也自知自己的女紅實在有點見不得人,拿出藏在身後的繡屏又看了看,也笑道:“笑,笑!笑死你這個高麗婢子算了。”見金蘭笑得差不多了,又假裝生氣,板著臉道:“還要說正經事麽?還管不管你家康郎?若是不管,我亦得省心了。”

金蘭一聽說到唐康,立時止住笑,急道:“嫂子不知,我真是急死了。到此時也沒見著人回京……”

王昉望著金蘭,冷笑道:“方才還笑我呢,你也是個呆子。守路口有什麽用?不如打點各種衙門有用。你家官人昨晚便回京了,皇上親降指揮,表弟是被關在禦史台。一同犯事的,還有兩個武官,連衛尉寺都沒沾上邊,直接送到樞府的牢裏面了……”

“啊?”金蘭聽到這個消息,頓時臉色慘白,苦笑道:“這……連石府也不知道信麽……皇上聖意……”

“石子明怎的不知道了?”王昉輕輕哼了一聲,道:“陰謀詭計是他的拿手好戲,不過依我看,他多半在策劃著大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