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戌正(第8/12頁)

“你還要我們等到什麽時候?車隊呢?劉十七呢?”守捉郎的隊正上前一步,手裏的鐵錘高高舉起,眼神不善。他手下的守捉郎們已經失去了耐心,掂著武器越站越近。

“今日觀燈,路上遷延並不奇怪——”張小敬把銅牌一伸,厲聲道,“你們不要輕舉妄動,這可是襲擊朝廷。”

隊正冷笑道:“就算是朝廷的貴人們,殺了人,也不能一走了之。”他認為這個騙子是在虛張聲勢,手臂一振,喝令將其拿下。

眾人一擁而上,個個爭先。

火師被殺,這些保衛者一定會被重罰,只有抓住兇手,才能減輕自己的罪愆。張小敬見場面快彈壓不住了,“唰”抽出佩刀,刀尖一指前方:“靠近者死!”

“恩必報,債必償!”

守捉郎們低聲喊著號子,慢慢靠近。張小敬還想試圖喊話,可對面一直齊聲低吼著,根本不搭話。五花八門的兵刃朝著張小敬和檀棋刺來。

張小敬不能躲,因為檀棋就在身後。他只能正面硬擋。甫一交手,他對這些兵器感覺極不適應,居然被壓制在下風。

守捉郎的武器以匠具為主,有鐵錘、鐮刀、馬鞭、鑿子、草叉之類,形形色色。在守捉城裏,沒有專門的軍器監打造兵器,居民們都是一把工具在手。平時用來幹活,戰時當兵器,久而久之,形成了自己獨有的一套格鬥玩意。

所幸巷子狹窄,守捉郎沒法一次全投入戰鬥。張小敬咬緊牙關,盡量利用地理上最後一點點優勢,拼死抵擋。

前面的兩三個人被打倒了,後續敵人卻源源不斷。張小敬覺得這麽下去不是事,便從腰裏掏出三枚煙丸,扔了出去。

煙霧一騰起,整個巷子裏立刻陷入一片迷茫。燈籠在霧中變成模糊的光團,人影憧憧分不出是誰。張小敬抓住檀棋的手,拼命朝外跑去。檀棋知道此時性命攸關,一聲不吭,任憑張小敬拽著。

兩人快跑出巷子口時,守捉郎們也已恢復視線,窮追過來。張小敬猛推了一把檀棋,指向前方:“坊角鋪兵,快去報官!”

“那你呢?”

“我來擋住他們!”張小敬猛一回身,把佩刀橫在胸前。

守捉郎畢竟是地下組織,官府再默許,也不會容忍他們在長安鬧事。只要能驚動鋪兵,守捉郎就會知難而退。

“記住!提我的名字!”張小敬喊。

檀棋轉身就跑,背後傳來叮叮當當的兵刃相磕聲。她頭也不回,一口氣跑出去兩百多步,跑得肺裏幾乎要炸開來,前頭已經能看到坊角武侯鋪門口那盞明晃晃的驚夜燈。

跟其他諸坊的守兵相比,平康坊鋪兵的工作比較輕松。大部分居民都跑去外頭了,坊內反而沒什麽事。幾個武侯圍坐在一只鐵鍋周圍,滿臉喜色。鍋裏頭燉著幾只駱駝蹄子,黏稠的褐色湯汁咕嘟翻滾,讓整個屋子裏都熱氣騰騰。

火候差不多了,一個胖胖的武侯小心翼翼地掏出個精致的絲綢小口袋。他從裏面抓了一把胡椒末,仔細地搓動手指,一點點撒進去,生怕放得太多。

這時大門“砰”地被推開了,武侯手一哆嗦,一把胡椒全扔鍋裏了。濃郁的香味從鍋裏飄出,讓武侯心疼得臉都白了。

“誰敢擅闖武侯鋪子?”他怒氣沖沖地大喝,再一看,闖入者是個衣著不凡的年輕女子。這女人一進門就急切喊道:“我們是靖安司的人!遭賊襲擊,我的同伴急需支援。”

武侯們面面相覷,卻誰也沒挪動屁股。駱駝蹄馬上就能吃了,誰樂意走啊。

檀棋見他們不動,大為惱怒,大聲催促道:“快點去啊!人命關天!”胖武侯懶洋洋地開口道:“何處強人,姓名為何,在哪裏行兇,你得寫個具狀來,我們才好辦嘛。”周圍幾個人哧哧笑起來,拿起筷子去夾鍋裏的肉。

“你們想清楚了。外面被圍的那個人,叫張小敬!”檀棋的聲音帶著幾分淩厲。

這名字一說出來,屋子裏的幾個武侯動作都是一僵。胖武侯戰戰兢兢問:“是哪個張小敬?”檀棋冷笑道:“五尊閻羅,還能是誰?”

這名字似乎帶著神奇的魔力。這些武侯連忙把碗筷放下,帶叉的帶叉,提刀的提刀,紛紛跟著檀棋出了鋪子。

檀棋帶著這一夥懶散的武侯,朝著書肆那條巷子沖,迎面正好看到張小敬朝這邊跑來。他身上似乎多了不少血道,身後的守捉郎少了幾個,可還在窮追不舍。

兩撥人一直沖到小十字街的中間,這才堪堪停住腳步,形成一個對峙的局面。這邊是一群略帶惶恐的鋪兵,那邊是氣勢洶洶的守捉郎,中間是氣喘籲籲的張小敬,他受傷頗重,站立不穩,被檀棋一下扶住。

時間似乎靜止了片刻,兩邊對視,誰都沒敢輕舉妄動。胖武侯試探著開口:“張頭……你快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