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8章 無向南番浪死歌

高高在上的帝王陳聖人金口一張,玉言一出,整個地球仿佛都要抖三抖,又有無數愛好和平和不愛和平的國家民族要遭殃了。不過最先遭殃的肯定是大明帝國自己的人民——統治世界的理想很宏大,但是實現理想的過程卻是一把鼻涕一把淚,何止一個苦字了得啊!

“苦啊!”

劉升拖著疲憊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回了自己休息的窩棚——就是在寒冷堅硬的地面上挖個坑,然後架上幾根木頭,再蓋上些破布破席子,一到晚上就到處漏風,冷得要死。這就是陳聖人給他和所有江南失佃農人提供的最後一條生路。

這裏是位於河南省開封府的十字河口工地。黃河和大運河將在這裏交匯,仿佛是個十字路口。不過現在不是修路,而是修河,可不是挖一下河道,修一下堤壩就行的。還得考慮好汛期、旱季、冰季的流量和流速;還得考慮地勢高低和水流方向;還得考慮遇到百年、千年一遇的大潮,該如何分流洪峰;還得考慮黃河泥沙年年淤積,造成河底不斷擡高的問題……

總之,整修運河和治理黃淮就是個特大、特復雜的綜合水利工程。高高在上的陳德興金口一開,下面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累斷腰跑斷腿了。

第一個累得夠嗆,人都瘦了幾圈的自然是郭守敬——原明都天道書院土木工程系主持教授,如今的漕運公行大總管兼首席技師。在運河、黃淮綜合水利工程開工前的一年,他就帶著幾十個剛剛畢業的學生,沒日沒夜奔忙在運河、黃淮沿線各處,又是測量又是計算又是繪圖,有時候還要做個水利模型。整整忙了一年,忙得連郭夫人們的手都沒時間牽,總算做出了個大概靠譜的運河、黃河水利工程計劃。

整個水利工程的關鍵,就是開封十字河。從天道二年春季開始,就有超過十萬勞工從江南趕來,在陸軍工程司的軍官和漕運公行的技師指導下,開始了規模浩大的工程建設。用最簡陋(其實是這個時代最先進的工具),手挖肩挑,一點一點的在黃河故道(黃河在十字河工地西面不到十裏改道南下)上修築起了被後世譽為工程學奇跡的十字河口。

而劉升和他的哥哥劉鬥,在“申冤運動”後就成了漕運公行的苦力——陳德興的暗探局特務仿佛有個思維定式,認為一個滿手都是老繭(劉升在家也幹農活)的農民,不可能是大同黨書生。所以盡管有不少證據證明劉升是方克思的弟子,但是暗探局的特務最後還是沒有逮捕他。

不過有沒有被捕,對劉升來說其實也沒多大區別。因為夠不上主犯,砍頭是不至於的,最多就是苦役或流放。流放就是去遼北黑龍江給軍戶地主種地,其實就是佃戶。苦役嘛,劉升現在仿佛已經在做了。

“二哥兒,快吃吧,高粱餅卷牛肉啊!是牛肉啊!”

劉升的哥哥劉鬥是個真正的莊稼漢,吃苦耐勞可比他弟弟強多了。每天都能完成一份半的工作定量,所以賺的錢也比弟弟多五成,每天都能拿到75文銅子兒,而且夥食也加五成。這會兒正捧著個大號的高粱面餅卷著牛肉在哪兒啃著呢。吃得那叫一個香啊,滿嘴流油,滿臉傻笑,早就忘了他爹劉老三是怎麽沒的了。

“二哥兒,快吃吧,吃完了還能再出個工。”劉鬥指著床鋪上面放著的一個牛肉卷餅和一碗很清淡的肉湯,“工頭說了,今兒晚上有加工,半工算一工,又是50個大子兒!”

劉升一屁股坐在了自己床鋪上面,其實就是一張木板直接擱在地上,上面鋪了些麻布包紙的被褥——此時棉花已經進入中國,但是種植面積不廣,價格也昂貴,窮人是用不起的。麻布才是勞苦大眾的衣料,而為了禦寒,就在衣服和被褥裏面填紙。

他拿起床鋪上的牛肉卷餅狠咬了一口,用力咀嚼起來,真是好吃啊!雖然只是一些碎牛肉,加起來也沒有半兩,但那也是牛肉。在台州老家的時候,他從來沒有吃過牛肉。那時宰牛是犯法的,就是不犯法,也不是佃戶之家舍得吃的。可是在十字河口當了苦力,卻是天天吃肉,豬肉、羊肉、牛肉吃了個遍——北地如今是地廣人稀嘛,自然就不缺糧食不缺肉了。

如果說江南是富商們的天堂,窮人們的地獄。那麽驅逐了蒙古,已經休養生息好幾年的北地就是窮人們的太平盛世了。人少、地多、稅輕,還沒有該死的韃子和色目來欺負。所以北地的漢人,現在都是很擁護大明朝的。

“還是現在的日子好過,”劉鬥一邊嚼著肉餅,一邊嘟囔道,“天天吃肉不算,工價也不低。一天起碼75文,要加工的話就125文……要是天天加工,一個月就是,就是……就是多少?”

“3750文,合四貫半多一點。”劉升在望江書院裏修過算學,心算一下就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