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兩頭下注

午後的陽光鋪灑而下,北風吹拂山間長草,沙沙而動,仿佛地上也有一層枯黃色的海浪不住起伏。

一名披掛整齊的元軍大將,在十幾面盾牌的護衛下,小心翼翼地上了榆關城墻,伏在一處垛口,探頭張望下方。

榆關的位置大約就是後世的天下第一關山海關——實際上兩個關隘基本重疊。榆關和山海關都是一系列防禦體系的總稱,並不是孤零零的一處關隘。大體上就是北倚燕山,南連渤海,形勝險要,進可攻,退可守。

而具體到榆關的核心城堡,則是在燕山背牛頂和渤海之間,又倚這榆水而建。聽上去似乎是個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地形。不過實際上並沒有那麽險要。因為自燕山背牛頂到渤海還有近四十裏的距離。這四十裏寬的正面,基本是一馬平川,除了從榆關城外流過的榆水,便無甚險要。早年在隋唐時期,因為和高句麗對抗的緣故,還在榆關城兩邊修建了長墻,一直延伸到背牛頂和渤海。不過這道長墻如今早就已經坍塌,只剩下一座榆關古城和幾座草草構築的支堡城寨,佇立在山海之間。無奈地注視著隋唐故地,紛紛淪為胡虜揚威耀武之地。

而今天,榆關之東卻出現了一支四百年未遇的漢家精銳!

漢家精銳自塞外遼東而來,韃虜的軍隊卻在榆關布防守城。這樣的戰局讓榆關元軍的管軍萬戶嚴忠濟有了一種不大真實的感覺。

這事兒仿佛反過來更合適一些吧?

而且讓他感到難以置信的事情還不止這一件,據他所知,蒙古東道四王已經決心暫時放棄東蒙古和遼東草原,全夥開進燕雲。準備據守燕雲城池,以抗北明暴兵。

蒙古人守城,漢人在塞外草原縱橫……這個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不過當嚴忠濟登上城墻,眯著眼睛一遍又一遍打量河對岸列陣北明精銳,和更遠處正在構築的巨大營盤,還有營盤上空高高飄揚的日月王旗。

這位儀表不凡,長於騎射,善於用兵,又文采卓然的第二代蒙古漢侯(幾乎和張弘範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也忍不住長嘆一聲,低聲吟道:“大元既出真命主,漢家何必有英雄。這天下事兒紛亂,真不知要到幾時休……”

“大哥兒,管他甚麽英雄狗熊的,不如讓俺點上幾千人馬去殺一陣,先試一試北明賊的斤兩,若他們真有傳的恁般厲害,俺們嚴家大不了就……”

“三哥兒,說甚呢?”嚴忠濟頭也不回,便開口教學起來。剛才說話的人是嚴忠濟的三弟嚴忠嗣,是嚴家如今的第二號人物,也是嚴忠濟的左膀右臂。“大汗是何等英豪你我還不知道麽?陳德興雖有勇略,但行事終究乖張,不合我華夏舊例。縱橫塞外是沒有問題的,若據燕雲也勉強。頂多就是昔日契丹的形勢。想要一統天下,他那一套是不行的……這天下共主,為兄還是看好大汗!”

“大唐不行麽?李唐行事頗正,有盛唐遺風,大哥兒為什麽不去相投?”

嚴忠濟搖搖頭,嘆口氣道:“老三,你說的不錯,李松壽的行事的確有吾華夏明君之風。可是李松壽能打得過大汗?史家、董家、兩張家都是手握重兵的藩鎮,他們會替李家去拼命?中原誰主,就要看大汗的蒙古軍和李家的府兵誰厲害?李家的兵將什麽底細你我還不知?他們怎能打得過大蒙古的強兵?這天子,終究是兵強馬壯者為之!”

嚴忠嗣一指城外列陣的北明軍,“論兵強馬壯當屬北明啊!”

“唉,你不明白……天子是兵強馬壯者為之,但是兵強馬壯者未必皆能為天子。陳德興的武功沒有問題,但是文治不行。他那一套馬上治民,在遼東蠻荒沒有問題,但是到了中原不能這樣。”

“咋就不能了?”嚴忠嗣哼哼道,“兵強財多,國家才能強盛。兵有士爵,財有士紳,明與爵紳共天下。如今北明有強兵有豐財,試問天下誰能當之?大哥兒,俺覺得這明王是明君,對手下的武人真好……”

“那是五代莽夫的一套,可是天下間的事情復雜的緊……”嚴忠濟苦笑著搖頭,他的弟弟不甚好讀書,雖然也曾師從商孟卿(商挺),但只是略通經史大義。實際上就是個只知道拳頭大有理的武夫。

“大哥兒,天下事如何復雜俺不知,可是北明的精銳就在關下,明日多半就會攻城,俺們嚴家的兵馬能抵擋幾日?待到全軍覆沒時,可就一切皆休了!”

嚴忠濟揮揮手,左右舉著盾牌的親衛全部推開老遠。嚴忠濟道:“老三,此事愚兄已經有了謀劃。無論將來如何,嚴家的富貴香火,總要有人來延續的。愚兄觀北明雖然難以入主中原,但是卻有大契丹的前途。只是關內興亡未知……若陳德興坐觀元唐相爭,大元總有百年國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