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沖冠一怒為紅顏(五)

咣當一聲,理宗皇帝狠狠砸碎了一方端硯。似乎還不解氣,又推到了一個插瓶。滿地都是瓷器渣滓硯台碎片。德壽宮內的宦官宮女連大氣兒都不敢出,只是垂手落肩的縮在一旁。

這位後世謚號為理宗的大宋官家,此刻已經變成氣宗了,是讓陳德興氣的。

這陳德興,實在是太跋扈囂張了!也不想想,這大宋到底是誰家的天下!自己這個官家親自在德壽宮擺“鴻門宴”,居然還壓不服他。區區一介武夫,居然還當著皇帝的面念出了“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這樣的反詩。最後居然還拐跑了皇帝老子的獨生女兒。這樣的武臣,皇宋開國300年來就沒有過!真是太不像話了,一定要窮治其罪。

他狂怒的拍著桌子。連個進了行都的陳德興都收拾不下來,還怎麽對付在外擁兵據地的一方藩鎮?陳德興繼續這麽肆無忌憚下去,自己的威嚴,朝廷的威信,可就要毀於一旦了!

大宋用以文禦武之法控制武臣,說穿了就是“威壓”,將武臣長期置於權力體系的底層,用朝廷的威風,用文臣的威嚴進行壓制,時間久了就形成了慣性思維,連武臣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在文官面前擡不起頭,更不用說見到高高在上的官家了。

昔日高宗皇帝可以輕而易舉的瓦解掉嶽家軍,將嶽飛置於死地,靠得就是這種文貴武輕,武人自賤的慣性思維。

要是換成五代的節度使,皇帝敢解除他們的兵權,敢害他們的性命,他們就敢拼命!

而陳德興現在的行事,活脫脫就是個橫行無忌的五代節度使!要是不加以嚴懲,外鎮節帥還不要有樣學樣?

越想趙昀身子越抖,種種樁樁的念頭交織在一塊兒,讓他終於咆哮著跳了起來:“宣賈似道,馬光祖,沈炎和朱貔孫!”

幾個守在皇帝身邊的宦官立即答應了一聲,轉身就飛奔出去。趙昀這回真的下決心了!賈似道是掌兵權的樞密使,馬光祖是判臨安府,沈炎是禦史中丞,朱貔孫則是侍禦史。召見這四個人,便是要布置捕拿陳德興治罪了。

前文已經提過,此時宋朝的制度在表面上是相當嚴密的,即便是皇帝也有各種祖宗約束,不是想幹什麽就幹什麽,想殺誰就殺誰的——大宋官家是和士大夫共天下,並不是獨裁天下。所以要治陳德興的罪,並不能只憑金口玉言,還得要禦史台出面彈劾審問,才能名正言順的整死陳德興。

昔日高宗皇帝謀害嶽飛時,也是先讓禦史中丞何鑄、殿中侍禦史羅汝楫、監察禦史萬俟卨等人交章彈劾,罷其副樞之職。然後再分化瓦解嶽家軍,利用嶽家軍內部矛盾誣告張憲謀反,再進一步牽連嶽飛。最後將嶽飛捕入大理寺獄中審訊、殺害。

整個過程,完全符合大宋的祖宗,也符合以文禦武的原則——雖然破壞祖宗壞規矩的事情,大宋官家也不是不能做,但總歸是少做些為好。

而且理宗皇帝現在還有一個顧慮,現在他年事已高,身體也不好,接班人又是個傻瓜(真正的傻瓜,智力不足)。在這種情況下要保持大宋王朝的傳承,只能依靠制度而非君王的英明果決。如果他現在壞了規矩亂殺人,那麽將來秉政的賈似道就不能照葫蘆畫瓢,用趙禥(度宗)的名義去鏟除異己?

用一場政變殺掉韓佗胄的史彌遠是如何專權的,理宗皇帝可是記憶猶新!而賈似道在軍中的威信尤在史彌遠之上。若是沒有個祖制約束著,讓賈似道去亂殺人,恐怕就不是又一個史彌遠,而是一個曹孟德了!

當然,當年高宗鏟除嶽飛的時候是一切按照程序走的,在把嶽飛踢去提舉宮觀以後,還一度“放虎歸山”,讓嶽飛去江州隱居,那裏可靠近嶽家軍的老巢鄂州啊!不過那嶽飛也實在恭順,最後還是老老實實被害死了。現在這陳德興看著沒有那麽老實,一定要先拿人再慢慢窮治其罪!

理宗皇帝點點頭,在心裏下了鏟除陳德興的決心!

……

陳德興這個時候,正神思不屬的牽著個中官打扮的小蘿莉在禦街的人流當中慢慢前行。

臨安宮廷的六大高手就緊緊的跟在兩人身後。陳德興帶來的護衛也都緊張的跟著,雖然他們並不知道出了什麽狀況。但是這些從戰場死人堆裏爬出來的漢子,如何聞不出彌漫在臨安街頭的濃重殺氣?

臨安禦街,如往常一樣的人山人海,雖然東城有明教聚眾。但是城內的人們並沒有當回事兒。連判臨安府的馬光祖也沒有考慮過在行都戒嚴——行都戒嚴少不得就是天下震動,不到萬不得已是不能實行的。因而馬光祖只是傳令臨安府的三班衙役,在臨安的水旱十八座城門口加派人手,嚴防魔教妖人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