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犬儒

北地大儒郝經郝伯常現在就站在陳德興對面,身穿紫袍,頭戴襆頭,腰中系著玉帶。他滿臉都是堂堂正正的浩然之氣,嘴角下彎,留著稀稀疏疏的胡須,一對三角眼看人都是閃閃發亮的。看著陳德興和李庭芝進來,他只是朝李庭芝報了下拳,然後上下打量著陳德興。

“伯常先生,這位就是權禦前霹靂水軍都統制陳德興——慶之,這位先生是北地宿儒郝伯常。”

李庭芝笑吟吟的給陳德興和郝經介紹對方,沒有絲毫鄙視郝大漢奸的意思——實際上,在他的思維中,郝經並不是漢奸,不過是各為其主而已。

郝經一副道貌岸然,只是沖陳德興微微點頭,算是打了招呼——論年紀他比陳德興大多了,論學問他……他的國學可以當陳德興的祖師爺!論官職他是忽必烈封的學士兼兩淮招撫使,雖然不知道是什麽品(此時蒙古沒有行漢法,官員都沒品),但聽上去還是蠻大的,所以就用上位者的禮儀跟陳德興打招呼了。

陳德興卻只是哼了一聲,微微搖頭:“安撫所言差矣,郝經此人已入夷狄,非吾華夏之人,只是忽必烈之犬而已,不是什麽北地宿儒,而是北地犬儒!”

“這……”李庭芝怎麽也沒想到陳德興居然會當面大罵郝經,一點面子不給,半點涵養也無!

“陳拱衛,伯常先生是北人……”留夢炎也有些看不過去,沉聲道,“他還是忽必烈汗的使者,我大宋是禮儀之邦,當待之以禮。”

陳德興哼了一聲:“戎狄豺狼也,屠我北地同胞數千萬在先,欲絕我炎黃血脈在後。凡我大漢之族,皆與之不共戴天。如郝經者卻以豺狼為父,盡心效忠。以血脈同胞為仇寇,恨不得屠盡殺光。此等奸惡之徒還敢道貌岸然,偽裝君子,口稱孔孟,實在是有辱聖人之道!”

留夢炎臉上頓時閃過不予,但是也不好和正當紅的陳德興翻臉,只得勉強一笑,拱拱手:“伯常先生,陳拱衛年輕氣盛,得罪之處,請多多見諒……”

郝經嗨了一聲,笑道:“得了得了,我知道陳拱衛的父(養父)祖兩代皆歿於大蒙古之手,和大蒙古是有殺父殺祖之仇的……”

陳德興的目光電一般的向郝經掃去:“我的父祖之仇已經在南沱場報了!北地千萬漢人之仇也是早晚要報的!”

什麽叫執迷不悟的破壞民族融合,什麽叫頑固的大漢族主義。陳德興現在的態度就是!

哪怕大宋朝廷已經和蒙古妥協,他的立場也毫不動搖!

大廳裏面一片寂靜,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被陳德興指著鼻子罵的郝經的嘴角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他捋捋胡子正色道:“陳拱衛並非北人,焉知吾等北人之志?華夷之辯乃是狹隘之說,四海之內本是一家,天下萬民皆是手足,中原之土更是有德者居,大蒙古縱橫萬裏,平滅萬邦,國土遠至極北極西,所馭百姓何止億萬。此等強盛之國古之未有,遠勝於漢唐,吾北地之人,無不忠心順服,並以大蒙古之民為榮,哪裏有什麽仇恨要報?”

什麽是犬儒?眼前這位就是犬儒啊!

陳德興腦海中冒出了後世人們用來批評儒門敗類的這個詞兒。郝經雖然說得好像義正辭嚴,但是這番言語的根本就是在替侵略者辯護!就是在替殺害了數千萬漢族同胞的敵人張目……

“郝經,爾不過是北地一犬儒,雖外裹華夏衣冠,口稱仁義禮信,然內裏早入夷狄,早就不將北地漢人視為同胞。爾在北地為虎作倀,替韃虜殺我同胞,辱我姐妹,毀我家園,奪我土地,無惡不作,無惡不極,所作之惡,罄竹難書,流波難盡。老匹夫,爾還有何面目代言北地漢人?爾還有何面目自稱我大漢之民?”

“哼,一派胡言!”郝經一甩袖子,臉上的表情又肅然了幾分,都不能用道貌岸然來形容,而是有了幾分神聖的顏色。雖然陳德興罵他罵得兇,但是他卻絲毫也不在意,他對自己的辯才是很有信心的,就是死的也能說活了,活的也能說成死的。何況北地漢人到底咋想的,真的只有天曉得。

不過陳德興卻沒有等他引經據典說一堆道理出來,而是一個羅圈拱手,對在場諸人道:“郝經此賊最是無恥,諸位千萬別聽他胡言妄語。北地漢人水深火熱,年年南望王師,絕非甘願於韃虜為奴!”

“爾非北人,如何知吾北人之志?”郝經捋著胡須反問一句。

“吾非北人,然吾軍中頗多北人,皆是北地漢軍歸正,無不是對蒙古恨之入骨的!”陳德興目光在大廳中掃視一圈,將眾人的表情都盡入眼底,所有人都是將信將疑。“諸位若是不信,明日可到吾霹靂水軍之中一探究竟。”

這諸位……可包括郝經?李庭芝聽了陳德興的話頓時眉頭大皺,大宋的官員去霹靂水軍大營一觀自然沒有什麽,但是郝經是蒙古大汗的特使,讓他去宋軍軍營參觀只怕不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