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好一份富貴

北地幹戈將起,臨安太平依舊。

隆冬時節,西湖之上,稍顯蕭瑟,浩淼水面,只有半塘殘荷,還在苦苦支撐。

此刻的臨安,正沉浸在劫後余生的慶幸當中。蒙古大汗揮軍涪州,將要順江東下消息傳來時的舉城惶恐就在眼前。理宗皇帝甚至在崇政殿上提出要遷都慶元府(寧波)以避蒙古,還給主持樞密院的丁大全按了一個“欺君罔上”的罪名,當成前方戰敗的責任人,一腳踢出臨安。整個朝廷內外頓時亂成一團,有人附和遷都之議,有人忙著告老告病。當然還有不少“正直之臣”在喊打喊殺——不是要去殺蒙哥汗,而是要誅殺敗壞國事的奸臣……

可轉眼間,奸臣們還沒有誅殺,前線又是露布報捷,蒙古大汗被陳德興、呂文煥所部擊敗於川江南沱場一帶。不多日,又傳來了蒙古大汗陣亡於南沱場前線,蒙古大軍再敗於瀘州磨石嶺,蒙古宗王忽必烈、末哥遣使軍前議和的好消息。

臨安四下,都大松口氣。然後無數人又開始競相上書,或是替主持前方軍務的賈似道、蒲擇之歌功頌德,或是替立下不世之功的陳德興邀功請賞。民間輿論也是沸沸揚揚,街頭巷尾,全是在議論這些事。而臨安宮中,卻在保持著一種詭異的沉默。

此次勝利來得如此突然,幾乎一夜間就讓臨安的人們從深淵升上的雲端,多少人都覺得是天佑皇宋。可誰也不能否認一點。這場戰爭中最大的功臣陳德興,以區區兩萬(其實只有9500人)舟師,擊破蒙哥汗十萬大軍,甚至擊殺大汗本人這一戰果,已經證明了大宋再一次擁有了一支不亞於嶽家軍的強兵和一員不亞於嶽飛的大將。

而這樣的強兵悍將,又該得到怎樣的對待呢?陳德興會不會步了嶽飛、余玠或是孟珙的後塵呢?

另外,蒙哥汗已死,蒙宋已經議和,還有傳聞說蒙古內部也出了問題,要起內訌了!想來這天下總歸是要太平一陣了。這大宋還用得著那麽許多飛揚跋扈的武人嗎?這削武人兵權的事情,是不是也該提上日程了?

……

“官家,微臣雖然是陳德興生父,但是霹靂水軍之事,臣從不過問,真是不知道吾那不孝子竟然如此貪鄙不堪,實在是有負聖恩……”

陳淮清穿著綠色的曲領大袖官服,下裾加橫襕,腰間束以革帶,頭上戴襆頭,躬身跟在理宗皇帝後面,在臨安皇宮中的甃池水邊亦步亦趨的走著。眼觀鼻鼻觀口口問心,看也不看官家周圍跟著伺候的宦官宮女一眼,好一副有德之臣的模樣。口中說的,都是替他兒子陳德興請罪的話兒——就在南沱場大捷的消息傳來之前。臨安的幾個禦史言官不知道從哪裏打聽到了霹靂水軍參與走私的事情,於是上了折子彈劾,好一陣喊打喊殺的。不過理宗皇帝卻沒有功夫理睬……那時候他正忙著遷都避禍,哪兒有心思管這事兒?

沒想到轉眼陳德興就成了大大的功臣,而功臣貪財好色,從來不是罪過!往往是貪汙的越多,家裏的姬妾越多,皇帝老子就越放心的……

所以,陳淮清今天嘴上跟理宗皇帝請罪,心裏卻在誇兒子有手段——在大宋當功臣就是要貪鄙才行啊!

而理宗皇帝仍然是那副樣子,臉色青白的虛胖身子。背著手垂著腦袋,萎靡不堪,滿身滿心的都是疲憊。南宋這副重擔,說句真心話,根本就不是這位理宗皇帝能夠挑起來的。

甃池的水面,一片蕭瑟的冬日景象。浩淼水面,只有半塘殘荷,還在苦苦支撐。水面泛著青黑的顏色,北風一過,一圈圈水波緩緩蕩開。

理宗穿上了厚厚的裘皮袍子,脖子上還裹了狐狸皮的圍脖,兩只手還籠在袖子裏面。這麽多衣服加在他身上,還是不住打著寒顫。他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裏去,泛著的都是灰敗的色彩。兩只眼睛也沒有什麽神采,只有仔細觀察,才能隱約發現一絲病態般的銳利。

他低低的咳嗽了一聲,擺擺手,跟著他的大宦官盧允升發出來呼哧的聲音,十幾個宮女宦官一起躬身又退了遠一些兒。理宗這才轉過頭來,看著身後這個在官場考場上面混了半輩子,除了養育出一個嶽武穆一樣的兒子,啥正事兒都沒幹過的陳淮清。

理宗目光一閃,多了一絲溫情:“陳卿家,你這兒子朕還是很喜歡的。私販些北貨沒有甚了不起的,又不是鐵器、焰硝、硫磺……前方帶兵的武臣誰不是如此?你家的家境我是知道的,自打陳虎山殉國後就一直苦哈哈的,你也沒有什麽好差遣,陳德興當個都統制也不吃空額不扣軍餉,不撈一點怎麽夠一大家子開銷?而且過不了多久還有一場大婚也辦呢,可有你們陳家花錢的時候。要是實在不夠,就和朕說一聲。朕富有天下,怎麽都不會讓女兒、女婿受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