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父與女

就在這寶佑六年的最後一夜,在右丞相兼樞密使丁大全的府中,同樣有著一番長談。

比起揚州大捷的消息傳來之前,這位青面皮的丁大相公的確低調了許多。因為他知道自己在相位上的日子不長久了,只等賈似道解了四川之危,就該他離開臨安了。不過以什麽身份離開,卻還沒有一定。若是外放去當一方安撫,再兼著樞密使或參知政事的銜頭,就和如今的賈似道一樣,在朝中、宮中又有人可以說話,那麽復相不過是時間問題。

而要是以提舉宮觀的名義外放,那可就前景不妙了。如果朝中、宮中再沒有自己人的話,那個賈似道可不是個心慈手軟的主,沒準就羅織些罪名把往死裏整了!

所以這些日子,身為正牌樞密使,理應掌管整個抗蒙作戰的丁大全,真正關心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帥哥!替理宗皇帝的掌上明珠升國公主找個帥哥當駙馬爺。

光是帥還不行,還得有學問,四書五經方面的學問,還得是來臨安應考舉子,當然還得單身未婚。呃,要求還蠻多的。不過要求再多,丁大全也得替皇帝老子選出個帥哥再安排他中狀元好去當駙馬爺——狀元駙馬!這就是丁大全用來討好公主和皇帝的題目。這題目是他自己出的,要是做好了,理宗皇帝一高興,說不定就讓左丞相吳潛滾蛋,讓他丁大全留下了。要是辦砸了,可就甭想再復相了。

這幾日,丁大全真是忙得四腳不著地,成天的找帥哥,連眼睛都快挑花了。這會兒正靠在軟榻之上,一邊揉著眼睛,一邊和自己在宮中的盟友董宋臣說話呢。

“相公,這春闈大比可就沒有幾日了,您可找到了相貌才華皆是出類拔萃的舉子了麽……至少也得和文天祥差不多,其實官家就是因為上一科出了個文天祥才同意招個狀元郎做東床的。”

丁大全看著董宋臣,一時沒有開口。

這一科要是有文天祥這樣的舉子,他還會頭疼到現在麽?科舉考的是學問,又不是選美,長得漂亮沒有學問連解試都過不了,更別說是狀元了。而且他替公主殿下物色美男的事情又不好公開,要不然成什麽了?考狀元這麽神聖的事情變成憑面皮取勝了,傳出去還不士林震動?

聽到董宋臣的催促,半晌之後丁大全才苦苦一笑:“……已經在選了,日日都要見幾百個舉子,眼睛都看花了,卻沒有見到幾個出眾的。對了,董承宣,吾聽人說,這幾日宮中都在傳陳德興的事情。可有這事?”

董宋臣聽到這問題,只是淡淡一笑:“一介武夫而已,有人傳頌又如何?官家不過就封了他一個橫行,不見得多重視。今次想要提前召見,不過是想讓他早點回揚州去帶兵罷了。”

原來董宋臣是借著替皇帝傳口諭的名義到訪相府的——理宗皇帝想要在大年初一下午見陳德興。根據宋朝的制度,皇帝是不能隨便召見外臣的,需要宰執重臣來安排,通常還要排隊等候。皇帝如果想盡快召見,只能給負責此事的宰相下旨。丁大全現在兼領樞密使,陳德興入宮見駕的事情是他管的。

丁大全皺眉問:“這陳德興是賈似道的人麽?”

董宋臣笑笑:“不算是賈似道嫡系的,這陳德興的生父就是陳淮清,和賈似道、廖瑩中都有些關系的。不過也談不上多深,否則就不至於一個博士當到現在了。”

“原是賽關公的兒子,”丁大全若有所思地道,“他的一個兒子好像也過了臨安府解試的,模樣倒還周正,只是文采還差了些許,可惜了,可惜了……”

陳德芳走的是文武雙全的路子,但是文武兩道都是博大精深,想要真正雙全又談何容易?因而想要雙全的結果,都是博而不精,以陳德芳的文采過臨安府的解試都有些勉強,想要東華門外唱名可就太難了,至於大魁天下,更是想都甭想——這也是讓丁大全為難的地方,身為主考官,他當然可以給某個帥哥大行方便之門,但前提是這位帥哥得有真才實學,要不然混個同進士也就罷了,要當了狀元可就是天下矚目的對象,沒有真本事怎麽能行?

所以丁大全才連聲道著可惜,好端端一個帥哥,沒事兒學什麽武藝兵法呢?把四書五經念吃透了才是得了大道。

……

鐫刻著龍紋的銀壺在爐上發出“滋滋”的輕響,白霧從壺口裊裊升起。竹簾外,夜空中升起了絢麗的煙花,傳來噼噼啪啪的爆竹之聲,開慶元年的新春很快就要到來了。

升國公主熟練地潑去殘茶,又用銀匙從竹罐中取出濃綠的茶粉,投入紫砂壺中。然後拿起銀壺,沖入沸水。她點茶的手勢極穩,流入的沸水正好和壺口平齊,絲毫沒有溢出。她又拿起壺蓋,輕輕蓋好,再用沸水淋在壺上。溢出的茶沫順著壺身沖下,散發出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片刻之後,壺身的水跡幹涸。公主又用沸水淋過茶盞,重新斟了兩盞,遞了一盞給大宋官家。舉止優雅而從容,處處顯出帝王家的雍容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