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請君入甕

永昌元年,七月初三。

清晨,濃霧。乾陽之日爬出了深淵,耀臨青白蒼穹,肆意的散發著血束光芒。繼而,秋風乍起,若紗似煉漫過青褐相間的草海,朔風至此回旋,將飛雲流霧裂散。

回風谷外,血跡斑斕,間或得見,殘肢斷體零落於四方,火紅紫蓮錯落盛放。昨日申時,石興提步、騎六萬逼臨此地,劉濃攜白袍兩萬余砥鋒迎戰,歷經數番試探之戰,兩軍俱難速勝,故而鳴金罷戰,以待今日一決雛雄。

兩軍相距八裏,萬馬呼嘯,旌旗泛濫。

“蹄它,蹄它……”

石興攜諸將縱馬至高處,踏蹬一望,但見敵方戰陣綿延十余裏,中軍大纛飛揚於內腹,若非那血紅色的炎鳳火騎著實惹人眼,定然一目難視。而陣前巨盾鑄城,長戟森然,呈“一”字排布,兩翼斜展,若“八”字反張,乃是“雁形陣”。弓弩手遊離於重甲步陣中,東西二向,尚有巨槍鐵騎遙護!狀若龐大無比的鐵螃蟹,伸長了兩枚巨鉗,意欲將來犯之敵,盡數絞爛、撕碎。

胡人雖然不擅戰陣,崇尚以力破陣,但石興亦知雁形陣乃弓、弩防禦之陣,不由得神情錯愕,心中微奇,暗忖:“縱觀江東之虎從戰,極擅以騎制騎,以步克步,卻鮮少見弓、弩拒敵,布此雁形陣,莫非尚有深意?”

這時,騎將張貉沉聲道:“世子殿下,敵軍中軍後置,重甲排城,弓弩隨流,騎軍護兩翼,此乃防禦之陣!我軍若擊,當以騎軍擊兩翼,覆卷中軍,必可一舉破敵!”雁形陣,弓弩視野廣闊,兩翼極其靈活,可聚可散!

石興皺眉不言,經得昨日數戰,他對豫州軍的輕視之心已若煙散,匈奴族引以為傲之輕甲弓騎,在巨槍白騎與具裝騎的重貫之下,恰若浪花浮朵,朵朵染血。

徐光瞥了一眼八裏外的戰陣,心中細細一陣盤恒,難揣劉濃之意,遂道:“世子殿下,若以騎擊騎,我軍僅余萬余輕騎,而敵軍兩翼乃巨槍白騎,恐難一擊成潰!”說著,復指向雁形陣的尾部,只見火騎兩側圍著黑壓壓一片重甲,沉聲道:“殿下且細觀,此乃具裝騎,敵軍具裝騎處後,其意叵測!”言罷,眯著眼睛,捋須躊躇,他僅知劉濃意在一戰,卻不知如何從戰,到得此時,即便有心亦無力襄助。

“嗚,嗚嗚……”風中乍起號角聲,高大雄壯的健漢敞胸赤膊,捧著黑色彎曲長角,斜指向天,猛然一吹,頂風裂日。束陽斜照號角手胸膛塊壘肌肉,淺泛光澤,力與鐵,互匯交融!

“白袍,有我無敵!”杜武率磐石衛抵盾成城,拔刀狂呼。

緊隨其後,萬軍雷從,由東至西,層次拔刀,恰若怒龍翻身,光茫節節暴射,無形的壓力撲身四面八方,令人膽色俱寒。璇即,紛紛以刀擊手盾,怒吼如潮爆,震得天地乾坤亦為之失色!

“虎!虎、虎!!”三聲咆哮,狀若出籠猛虎,撕爆長空。

“大戟士!!”緊接著,蒼勁的吼聲盤斬,渾身重甲的大戟士貫鋒,將丈八長戟層層斜架於巨盾之上,後排則架於同袍之肩,身子微傾,戟鋒疊煜。

至此,風靜,日肅!方圓三十裏,冷凜若冰!

“唷嗬,唷嗬……”大軍對陣,石興豈甘勢弱,當即一揮長鞭,頓時,胡人陣營中狂吼若傾洪,一浪又一浪的鬼叫聲,填蒼塞穹。而對面陣中,再不聞聲,唯余凜風呼嘯來去。

強軍矣,縱橫十余載,未見此強軍,幸而,我軍數倍於敵,如若不然,勝負難料!石興眉頭微皺,提著馬韁的手指輕顫,秋風掠過,撩起兩側羽絨,掃著凹凸不平的臉,微麻微涼。

張貉提醒道:“世子殿下,將士待鼓!”

“鳴鼓,三軍齊進,直貫中軍!騎軍護兩翼!”

石興自幼即隨石勒東征西討,亦非胸中無物之輩,大戰臨頭,豈可猶豫不決?傾刻間,即已做出決擇,騎軍難奇勝,當以四萬步軍強裂敵陣!

“諾!!”數十傳令兵策馬飛走。

卻於此時,對面巨盾重甲陣營中,一水二分,內中奔出一騎,待至五百步外,拖槍轉馬,高聲叫道:“石興何在?速速出陣授首!!”言罷,高高勒起馬首,提得坐下健馬縱聲咆哮。

張貉勃然大怒,拍刀迎前,叫道:“汝乃何人,安敢哮陣!”

“即取汝頭之人也!”來騎自盔縫中嘿嘿一笑,縱馬奔向張貉,意與張貉陣前較技。

張貉冷冷一笑,當即拍馬上前,身子不住竄上跳下,時而摸摸馬尾,倏而扯扯青草,繼而,陡然斜翻,竟撈得弓箭在手,引弓搭箭,未予瞄準,“嗖”的一聲,正中來騎之首。只見來騎身子猛地後仰,因兩腳套於鐵蹬中,故而欲墜未墜。

“哈,哈哈……”張貉高舉長弓,放聲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