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堂堂皇皇

北風呼嘯,冷凜如刀。

十月伊始時,石勒與劉曜聞知祖逖亡故,二胡大喜若狂,石勒當即率三萬大軍入侵陳留,欲經陳留而入雛陽,且斜顧兗州濟陰,視陳留守將韓潛與濮陽郗愔若無物。

劉曜即命呼延謨引萬余鐵騎,兵出函谷關,抵臨洛陽西,南顧穎川、危及南陽。桃豹亡後,石勒即遣河內冀保入洛陽,是故,當呼延謨逼臨洛陽西之時,冀保即引八千鐵騎東侵滎陽;河內守將逯明亦乃石勒十八騎之一,引軍七千中貫滎陽。

至此,胡酋四路夾侵,兵鋒直指軒轅關、滎陽、陳留,危及八方。

值此存亡之凜冬,劉濃深知,此乃二胡之試探,若不能將其首輪佯攻拒之於門外,且戰而勝之,暨待來年春季,二胡勢必罷止互峙,攜其主力瘋湧南卷。而其三路入侵,呼延謨兵勢最弱,卻可牽制穎川、汝南,豫州軍、糧不堪齊攻,華亭侯當機立斷,當行兩守一攻,即令劉胤率穎川白袍著情事戰,以守代攻;再致信入滎陽,陳曉利害,望李矩遣民入山,收攏軍勢,據守滎陽城,復令韓續、董昭等將堅守虎牢關,拒冀保於滎陽之東,引其繞行虎牢,從而滯誤戰機;而華亭侯本人則盡起六千鐵騎,直插陳留。

諸此三路,滎陽最危,陳留最雄,劉濃卻舍滎陽而援陳留,為此曲平等將極其不解,殊不知,卻為荀灌娘一語道破,求木之長者,必固其根本,豫州之根本在陳留,而華亭侯方掌豫州,內憂外患齊來,若可將石勒迅速擊敗於陳留,凜冬將至,石勒勢必龜縮於鄴城,屆時,縱然冀保與逯明占據滎陽郡北,只需滎陽城不失,陳留與虎牢即可反戈鋌擊,三路齊出,將其趕出滎陽。而此一戰,華亭侯掌豫州想必再無他議!

十月初三,韓潛據城而守,石勒三萬大軍入陳留,當即揮軍邀戰,韓潛未予理會,而此時,郗愔偵騎捕知石勒糧道,見勢可趁,親率輕騎兩千奔襲,焉知,此乃石勒故布迷陣,意在引郗愔前來,瞬間中伏,石勒帳下劉鷹追殺五十裏,郗愔僅余千騎脫逃。

劉鷹擊敗郗愔後,趁韓潛難以脫身,並未歸陣陳留,反引軍六千繞取雛陽,一路南來,塢堡齊黯兩不相邦。而雛陽僅八百守軍,鏖戰半日連夜,眼見即為劉鷹攻破,黎明拂曉時,劉濃率六千鐵騎插至雛陽西,繞至劉鷹右翼,攜萬斤之力,傾洪砸下,當即將兩面受敵的劉鷹擊潰於野,掩殺八十裏,恰恰抵臨陳留南。

當此際,石勒收攏劉鷹殘軍,徐徐後撤,壘陣於陳留東,劉濃並未入城,紮陣於陳留南,韓潛見劉濃前來,心中豁然一松,瞬間領會劉濃戰圖,僅留三千守軍,率萬七大軍出城,背城列陣。

“品”字,刃鋒對抵。

風瀟瀟兮鐵甲寒,旌旗裂兮漫無邊。陳留境方園五十裏內,鷂鷹盤飛於天,三方鐵林若山,無盡汪洋鐵海,呼呼風聲灌響於耳際,萬馬踏蹄、滾雲乍浪,微弱的響鼻聲連綿一氣時,竟作怒波洪滔。

“嘩啦啦……”

中軍大氅豎插於山坡,為風狂裂,肆意拉響。孔蓁騎著焉耆馬,倒拖丈二長槍,背後紅氅隨風招展,緩緩撫著馬臀,此刻,女都尉的眸子並未注目十五裏外的敵陣,而是斜望狂風中的標槍大氅,黑底而赤邊,中書一字:劉。

大氅下,並列兩騎,一者華甲紅騎,一者白騎黑甲,稍徐,只見白騎黑甲抖了抖韁繩,渾雪白馬漫蹄而下,人與馬如水流,徐徐穿過三軍,來至陣鋒。牛角盔上紅纓,顫動亦若浪。

三軍注目,微微傾身,默而無聲。

“鏘”的一聲,楚殤出鞘,帶起冷煜寒光,璇即,白騎黑甲如電似劍,沿著鋒陣瘋狂奔馳,背後白袍滋意飛揚,由東至西,復由西至中,戛然頓止,高高勒起馬首。

“希律律……”

身披雪鎧的飛雪刨蹄縱嘯,而後重重落地,濺得塵沙四射,而此時,高昂的、冷凜的聲音響起:“諸將,諸軍,安在?”

“在!”孔蓁斜揚長槍,振聲大吼,吼聲離嘴,孔蓁卻未聽見自己的聲音,因暴吼聲已然貫穿中耳,唯余渾身上下微微戰栗,非乃畏懼,實屬難以抑制的激昂。

楚殤直指蒼穹,劍鋒猛然向東一劃,華亭侯勒起飛雪,吼道:“永安元年,胡酋西來,迄今為止,十八有載!十八有載,赤地千裏,堆骸埋海,荒野萬頃,不知人煙。傾我山河,案食我父,鼎烹我母,強虜我妻,躪踏我子!諸此,兇頑暴胡,天竟不罰,地不予憐,而今,我等不求乞憐,不求乾罰,唯願白袍持劍,斬盡敵首於陣前!”

“諾!”一字若山崩,乾坤失色,風瀟黯淡。唯余雄壯的氣勢斬天裂地,唯余鐵林滾滔誓必摧敵。少傾,華亭侯眯著鋒眼,緩緩拉下面甲,一夾馬腹,沖至山坡,高聲道:“吾與汝同袍,吾與汝同戰!輾碎胡人,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