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煙消雲散

山風悠悠,革緋一身水藍飄飛於風中,墨色長劍斜插於肩,在其身後,青袍影影。

郎君曾有言,陰謀乃小道爾,唯陰謀轉陽謀方可令人生畏。駱隆所謀在何,革緋不知,然革緋卻知,陰計當伏於陰劍,斬蛇當斬於七寸,是故,當新月勾起,革緋即來了,待城東飛火,墨劍即現。

沿著蜿蜒青石路輾轉而上,青袍在樹影中騰挪、狀若夜鷹。故而,革緋肩上的墨劍從未出鞘,待至山顛,藍裙皓潔,素手亦未染血,青石道中卻臥著十余具屍首。

月掛山填亭,嗚咽風聲如淒似訴,漫卷著革緋的裙角,燎亂著余鶯的雲鬢,余鶯見革緋來了,理了理嘴邊亂發,摟了摟懷中的駱隆,淺淺一笑,輕聲道:“駱隆,且睜眼,汝敗了,敗於華亭侯。”

聞言,駱隆慢慢虛開一條眼縫,竭力的看了一眼革緋,遂後擡了擡下巴,手指頭翹了翹,意欲撫弄下余鶯的臉,奈何,他的胸口綻放著一朵血蓮,余鶯的花簪即乃中蕊,渾身的力氣隨著血蓮盛開、一泄而空。

余鶯久已隨他,即明其意,拉著他的手撫上自己的臉,緊貼著掌心的余溫,輕笑:“駱隆,敗即乃敗,如你所言,華亭侯不得不來,汝已殊勝一籌。奈何,彌霾陰霧,一旦逢陽,即散……”

駱隆笑了一笑,嘴角溢出一縷血。

革緋眸子眯了眯,從袖囊中摸出一方絲巾,隨意鋪於草叢中,提著裙角一個旋轉,悄然落座。

余鶯抹了抹駱隆嘴角的血跡,抹之不盡,一直抹,反將他的臉勻抹一層淺紅,語聲微微:“駱隆,駱隆,汝殺余鶯阿父與阿娘,殺余鶯未嫁之夫、取眼哺鳥,而今余鶯殺汝,殺汝於狂喜之時,即殺汝之心,汝恨余鶯否?”

駱隆吐著血,慢慢的,一寸寸的,搖了搖頭,目光瞟著余鶯的小腹,復雜而溫柔。

余鶯彎嘴一笑,眸子淺眯,螓首微垂,吻了他一口,輕聲道:“駱隆,余鶯乃汝之妻否?”

駱隆竭力點了下頭。

余鶯擡了擡駱隆的脖子,揉著熟悉的穴位,嫣然道:“若余鶯復殺汝之妻,湮殺汝之子,汝恨余鶯否?而此,方乃兩不相欠。”

“噗……”

駱隆噴出一口血霧,胸膛急劇起伏,渾身痙攣,嘴唇扯了扯,卻說不出話來,拼命的動著手指,顫抖著指向革緋,眼角余光亦同。

革緋細眉微蹙,望了望天上月,螓首微含。

駱隆渾身一松,閉上了眼,胸膛靜伏,嘴角慢慢翹起,仿若掛著一抹嘲弄乾坤日月之笑。余鶯驀然一愣,下意識的拍了拍他的臉,卻未拍醒,狠狠的鉆著脖心,腿懷中的人卻一動不動,霎那間,余鶯眸子直了,張了張嘴,卻無聲,緊緊的將駱隆攬入懷中,耳鬢廝磨,低語喃喃、不可聞。

冷月若眼,山風漫漫,卷著落秋之葉,徐浮輕微鹹腥味,案上酒盞依然,青銅燈吐著火舌,東扯西燎,拉得二人的身影若煙鬼繚亂,仿若風吹即散。

欲散未散,影影相憐。

“青瑩飛,青瑩飛,眷眷不知歸;浮天燈,浮天燈,折柳復顏回;青瑩飛,青瑩飛,問君何當歸;浮天燈,浮天燈,林下蛾蛾寐;青瑩飛,青瑩飛,隨風吹入小樓台;浮天燈,浮天燈,俏倚窗台待君來……”

余鶯懷抱駱隆,臉貼著臉,輕輕的唱著柔緩的吳曲,若幹年前,她於柳道中折柳時,便唱的乃是此曲,那時,駱隆的牛車停在柳道口,待她來,裂嘴一笑。待得一曲畢罷,她拔下駱隆胸口的花簪,淒然一笑,就著簪鋒之血,深深紮向自己的胸口……

藍影一閃。

……

城東火勢漸止,城外軍營嘩然,祖約部曲與祖延部曲齊動,互相指責、肆意漫罵,漸而,亦不知乃誰,蓄意鼓動,兩軍對壘於陣前,拔刃相向。

“希律律……”

飛雪渾白之身撞入夜簾,華亭侯僅率五百騎,即作沖陣,白騎若白劍,從中一剖,將祖約部曲背貫,一路不停,直抵前陣。

待至兩軍中隙,祖約帳下幾名曲都見來騎僅五百,頓時大怒,揮軍欲卷,而此時,祖延帳下部曲亦嘩動泄前,眼見即將交鋒。

“希律律……”

荀灌娘秀眉飛拔,秀足踏蹬,高高勒起馬首,揚著長劍,嬌喝:“我等奉鎮西將軍之遺命而來,祖氏帳下,若有人膽敢妄滋戰事,即斬無赦!”

這時,一名祖約曲都,揮槍叫道:“小小女子,休得胡言,祖延縱火焚城,其罪當誅!”

“一派胡言,焚城者,乃是祖約,而非我家郎君!”祖延部曲當即反駁。

“殺啊,殺盡焚城者……”

“殺……”

劉濃看了一眼臊動如潮的兩軍陣勢,劍眉一皺,冷聲道:“且隨我來!”言罷,劍拍飛雪之腹,風馳電掣般插向祖約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