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將之將亡(第2/3頁)

劉濃與韓潛交誼菲淺,不敢托大,疾走幾步,拱手道:“劉濃,見過韓屯騎!”

韓潛半片濃眉一挑,按著劍,點了點頭,笑道:“洛陽之戰,盡顯美侯之威,壯哉!”說著,亦不知想到甚,面色一黯,看著劉濃欲言又止,終是擺了擺手,沉聲道:“將軍方醒,美侯但且入內!”

劉濃瞅了瞅昏黃的門口,閉了下眼,令五十白騎守候於外,璇即,捧下頭盔,抱於懷中,大步若流星,邁向門內,待經過駱隆時,見其嘴角略歪而眼神鎮定,心中微微一松,跨入其中。

建築老舊,青石玉板卻打掃得極其幹凈,幾可見影。內中極廣,東西二面天窗盡敞,微風徐浸,撩起墻柱上的青銅靈蛇吐信燈,火舌簇簇,宛若百姬起舞。

殿內靜瀾,唯余火舌聲,以及甲葉擦撞聲。幾名婢女抱著木盆、布巾等物迎面而來,布襪著地,亦不聞聲,仿若靜物,待見了劉濃,默然不言,淺身萬福。

白氅曳地,絲絲有聲,劉濃目不斜視,眼角余光卻瞅見,水盆中汪著縷縷血跡,濕布半紅半白,心中驀然一沉,腳步隨即加快。祖逖血戰多年,披創無數,據駱隆言,此番,乃新舊累疾復發,來勢極其兇狠。

待入中庭,內中燈火更甚,十余名婢女穿梭於其中,忙碌有序,靜默如故。細細一瞅,四處皆燃著沉香,濃烈的香氣中參雜著腐味,不嗅則已,一嗅之下,令人欲嘔。

劉濃抱著頭盔的手一緊,步伐頓得一瞬,兩婢淺步而來,萬福之後,擡起雙手。劉濃將頭盔一遞,卸下楚殤,遞於另一婢,而後,深吸一口濁氣,默然穿過中庭。

內庭,帷幄似紗帳,燈火繚人影,隱約見得,盡皆圍繞著一方高榻徘徊來去。驀地,內中傳來一陣猛烈的咳嗽聲。

“夫君!”

“阿父,阿父……”

驚聲不絕,劉濃心中頓驚,疾疾穿過婢女群,待至帷幄前,沉聲道:“劉濃,求見鎮西公!”

“劉,瞻簀,速,速進!”祖逖的聲音響起,已非昔日洪亮,盡作嘶啞。

“劉郎君,且稍待!”一個嬌嫩的聲音響起。

“勿,勿需,請瞻簀進來!”帷幄中,一支幹枯的手臂亂揚,聲音急促,隱然含怒!

內中一靜!

“諾。”

稍徐,嬌聲復起,璇即,婉約的身姿嵌入紗幔,螓首微搖,徐徐行來,素手輕卷,一股濃臭撲面而來,女子面色慘白若紙,眼角掛著淚珠,盈盈萬福:“祖薤,見過劉郎君,劉郎君請進。”

陣陣腥臭直貫中腹,劉濃面色淡然,朝著祖逖之女拱了拱手。內中猶存一面帷幄,徐進,待見了祖逖之妻許氏,沉沉含了含首。許氏滿臉悲傷,卻強撐著淡笑,眼睛亂閃,指東點西,想說失禮了,卻難以出口。

“瞻簀,瞻簀!”帷幄中伸出一支手,胡亂的一陣刨,枯竭若樹枝,形狀似雞爪。

劉濃心中猛然一慟,跨過血盆,踩著滿地汙穢,挑幔而盡,一眼之下,觸目神殤,呆怔當場。此乃,祖逖乎?此乃,英氣逼人之雄將乎?

祖逖仰躺於榻中,身材枯瘦,眼眶內陷,臉上爬滿褶皺,東一條,西一條,狀似蜈蚣;額角、臉頰、下頷,寸寸黃斑密布。嘴角豁扯,似閉不攏,齒間猶沾森森血跡。床上床下,衾內衾外,一攤一攤,血中濃痰!此刻,他正竭力的擡身,揮著幹爪,招著劉濃,目光柔和,內含喜意。

“將軍!!”

劉濃再也禁不住了,任其淡定從容,見得名將欲亡,心中滾起一道又一道波瀾,渾身泛冷,眼底藏酸,眼淚盛眶,即將奪眶而出!當即,一聲悲喚,單膝跪於床下。

“瞻簀!!”

祖逖一把抓住劉濃的手臂,欲攔其下跪,奈何力弱,卻險些被劉濃拖下了床,劉濃趕緊起身,扶著祖逖躺下,入手極輕,狀若紙人。

“瞻簀,瞻簀,勿需如此……”

祖逖拼命掙紮,背抵床欄,斜斜坐了起來,拍了拍劉濃的手,瞥了瞥帷幄內外,豁嘴笑道:“此,此乃夏王之宮,荒棄已久……祖逖居之,實乃僭越。然,祖逖將亡,住上一住,料來無妨!瞻簀……以為然否?”因唇難閉,是以語不成聲,其聲若金鐵互擊,極為滲人。

劉濃細細一辯,凝視著祖逖的眼睛,笑道:“何乃僭越?若非將軍,此城猶陷於胡酋!將軍乃名士俊傑,些許俗禮,不過浮雲爾爾,豈可羈得將軍!”

“哈……”祖逖扯嘴笑了笑,定定的看著劉濃,但見美侯英姿勃發,恰若年輕時之自己,內心翻起一陣滔湧,緊緊的拽著劉濃的手腕,笑道:“吾乃名士俊傑,瞻簀即乃英姿周郎也。曲有誤,周郎故,惜乎,再難得聞瞻簀塤聲。”面皺不見色,眼中卻一閃一閃,希冀中透,顯然想起了昔日,月下聞塤,與郗鑒聯劍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