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帳下上將(第2/3頁)

“罷!”

劉濃揮了揮手,斜掠一眼院前的銅雀,復擡頭望向門扁,但見內書二字:“重樓”!銅雀春深鎖二喬,高門森院禁重樓,此乃魏晉被廢之帝、後所居,當下,淡然一笑,對荀娘子點了點頭,僅攜十余親衛入內。

孟夏之初,霧薄似紗卻冷,晨曦穿不透梧桐、更寒,斑駁的青石板,畫紋染苔痕,未見往昔華麗,唯存井井森然。花圃已歿,青藤爬滿墻,湘竹倚窗,妝台作古,人已殃。

此間瀾靜,寒滲渾身。

院中有一方小潭,內中死水鋪滿苔鮮,潭中有亭,掛著幾幡粗布帷幄,被風一繚,恍若楚地招魂帆。李矩身著寬袍,頭戴高冠,背靠著亭柱,跪坐於葦席中,身前置放兩案,內中有酒一壇,一撙青銅酒盞。

“鏘、鏘!”

烏墨鐵履踏著陳舊青石道,緩緩走入亭中,白中滲紅的大氅將亭中落葉一卷,定在李矩對面,未作一言,徐徐下沉,跪坐於案後。

少傾。

李矩注視著朱漆剝落,盡作斑痕的亭廊,沉聲道:“汝可知,此乃何地?”

劉濃道:“重樓!”

“然也,重樓,鎖帝、後之重樓!悠悠百載,共計五帝、七後、十八美,亡歿於此!”

李矩抓起酒壇,徐徐斟入青銅盞中,酒水嘩嘩作響,淡聲道:“此乃好酒,汝之所釀,竹葉青!”捧盞抿了一口,贊道:“好酒!”又徐徐將酒灑入潭中,笑道:“諸君,且飲!”

須臾,見劉濃未倒酒,也不以為意,復斟一盞,徐徐飲盡,面上隱泛紅潮,揚了揚盞,笑道:“李矩侍甲已然三十載,初為梁王之牙門將,伐氐胡而表侯,晉室轟傾後,未曾入江南,轉戰八合據四野,逐胡懲暴,斬首足以壘營。”

劉濃劍眉微拔,淡然道:“李司州乃當世之名傑,劉濃向來敬佩!”

興許酒濃,使得李矩性情爽烈,揮揚著寬袖,哈哈一笑,指著劉濃,大聲道:“黃口小兒,吾持劍之時,汝尚遊魂於野,未曾附體;吾斬胡之時,汝尚鬥草於嬉,不知春秋。而今,汝稍作得勢,焉知他日?安敢小覬李矩乎!”

言罷,斜視劉濃,吹胡瞪鼻,半月來,其人孤行於刃,遊走於鋒,晝鎖愁眉,夜難入夢,此時為酒一摧,張揚盡顯。

然,劉濃卻笑了一笑,以手指敲了敲案上酒壇,正色道:“李司州,劉濃有諾在身,故而不得飲酒,並非小覬李司州往昔之英勇也!”頓了一頓,提起酒壇,滿滿斟了一盞,未飲,傾灑於潭。繼而,注目李矩,將影子深深嵌入他的眼睛裏,沉聲道:“李司州,洛陽將失,且放民南歸!”

“洛陽將失……”

李矩臉上潮紅層層褪去,目光則愈聚愈深,凝於內中作一點,乍然飛射,直直撲向劉濃,聲音冷寒:“棄城而逃,汝乃郭默乎?若是懷存此意,定遭天下人恥笑!”

劉濃不避不讓,微微傾身,按劍投目,冷聲道:“敢問李司州,何為城也?”

說著,也不待其接話,按膝而起,指著院外,大聲道:“萬眾成城,此方為城!若失萬眾之民,何來城也?吾非郭默,其人貪婪喜功,置萬民於不顧,棄城拋民,獨身輕出,此乃下作之人矣,吾豈能為之?”

“嘿嘿,下作……”

李矩提著酒盞,冷笑連連:“劉中郎乃華亭美鶴,自是惜羽,惜羽者乃真君子。既為真君子,江東之虎何不與李矩同守洛陽,此乃漢民之宗稷,天下之雄城,非十倍之敵,不可破矣!”

劉濃道:“而今之洛陽,已非昔日之洛陽,城中存民不過十余萬,且城墻破敗,洛河枯竭,如何守之?縱然守得一時,可得長久?彼時,城中存糧斷絕,莫非,李司州欲效胡狄乎?”

言至此處,眉鋒一寒,見他猶自沉吟,面呈不屑之色,索性斷卻他的念想,冷聲道:“李司州乃當世人傑,久行軍陣,當知時度勢,祖鎮西勒兵陳留,對陣石勒!其意乃何?豫州之力已竭,糧草難以持軍,亡卒難以復補,再非往日矣!是以一桃殺二士,乃不得不行晏子事……”

半個時辰後。

劉濃踏步出重樓,回望一眼死氣沉淵的森樓,暗暗吐出一口氣,嘴角挑起一抹笑,抖了抖肩後白袍,按著楚殤,大步若流星。

荀娘子迎上前來,嘴角一彎,輕笑:“事已成?”

劉濃笑道:“然也,即刻開城,放民。”

荀娘子歪著腦袋,挑眉道:“乃示之以威,兵諫乎?”

劉濃心情大好,頓住腳步,斜斜一撩,戲道:“然也,吾言,吾帳下有上將,名喚荀灌娘,取上將首級猶若探囊取物爾,曾斬石勒十八騎!”

“噗嗤……”

荀娘子莞爾一笑,恰若盛夏之陽,趨走濃烈陰霾,璇即,笑容一收,理了理額前紅綢,板臉道:“十萬民眾南流,乃大事,不容小覬,城外尚有遊騎,據三十裏外,虎視於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