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大戰前夕

太興四年,四月初八,小滿未滿,鬥指甲,萬物榮春,即掛果。

“鷹,鷹……”

鷂鷹盤天,蒼青茫闊,成千上萬的流民扶老攜友,驅牛趕羊,宛若怒浪排濤,層層滾向汝南。間或得見,內中尚有若幹女子,盡皆雙十年華,衣衫粗鄙單薄,神情茫然。

小山上,虬枝老樹下,穎川羅塢主雙手籠作喇叭狀,朝著山下狂呼:“冀州、洛陽、滎陽之民,何不駐留穎川?穎川據雄關,存巨塢,且有粟糧,定可護得爾等周全,何苦千裏流徙也!”

有人擡起頭來,瞅了瞅左右,高聲回道:“羅府君,非是我等不願留下,實乃穎川已然危矣,唯有汝南、淮南,亦或江南方可棲身!”

“唉,唉唉……”

羅塢主疊聲長嘆,將滿把胡須捋了又捋,近兩年來,胡人將邊境漢民大肆內遷,是以穎川等郡,空村處處,荒野千裏而無人耕種。此時,眼瞅著萬千流民從山下水流而過,忍不住的暗嘆:“此番冀州、洛陽、滎陽等地因戰亂之故,流民蜂湧南來,原以為可截留下來復村築城,未想截留不得,反被其挾裹走不少穎川之民……”

山下,黃沙道中,有人背負粗繩,拉著木板車上的老娘,汗水濺落黃沙中,蕩出沙蓮點點,頭亦不擡的柔聲道:“娘親,且靜心安歇,待至江南,咱們便勿需逃竄,屆時,孩兒覓得一方良境,便可好生侍奉娘親。”

木板上的老娘翻著昏黃的眼珠,顫顫危危的站起來,扯了片樹葉,抹去兒子脖子上的汗水,哆嗦道:“是也,聽聞江南安庶,晉室立於江左,社稷尚存。弘武需好生溫習聖人教晦,勤修戈馬,切莫懈怠此生,終有一日可思恩報國,逐胡遠潰。暨時,便可以告家門先祖!”

“是,娘親!”

聽聞母親教晦,負繩者解卻身上繩索,抹了一把臉,用手抓了抓零亂的頭發,又拂了拂破爛的袍角,這才慢慢回轉身來,面對著木板車上的娘親,沉沉跪地,嗡聲道:“娘親,孩兒受教!”

“格,格格……胡酋已略地,四方狄葉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格格……”

“瘋女人,瘋言瘋語,毋寧糟踐粟糧矣……”

“唉,皆乃可憐之人也,何苦罵她……”

驀地,流徙人群中響起一陣騷亂,只見一名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女子跳到了一架板車上,赤著腳胡亂的旋轉,時而掩面輕唱,倏而仰天亂笑。有人爬上車,想把她拽下來,而她卻順手提起板車中的木棍,拼命的砸,打得周圍人群如浪倒卷,有人避得慢了,被砸得頭破血流。

“格格……”

“瘋女人,安敢砸我!”

“拉下來,拉下來,棄之於野!”

嬌笑聲,怒斥聲,亂作一氣。

老婦驚道:“我兒,莫使她鬧,速往制之。”

“是,娘親!”

冉弘武按膝而起,其人身材極為雄壯,面目方正,環眉而豹眼,虎背而熊腰,徐徐回頭,眯著眼睛,瞅了瞅板車上的女子,眉頭一皺,遂搖了搖頭,當即邁開大步,排眾而往。

圍觀眾人見其前來,如水二分,避在一旁,垂首肅目,有人拱手道:“軍主,此女乃滎陽流民,無人知曉來處,神智已蔽,不宜攜之,莫若……”

“毋需言!”

冉弘武擺了擺手,有人遞來根棍子,被其伸手拔過,大步若流星,竄至板車一角,擡手欲擒女子。那女子靈敏之極,竟旋身躲過了,隨即,格格一笑,揮棍便砸。“碰!”一聲悶響,木棍不偏不倚正中冉弘武之臂,殊不知,卻未聞痛呼聲,反聞女嬌呼,木棍則飛上了天。

“呀!格格……”

“噗。”

冉弘武將女子打橫攬於懷中,女子浪聲大笑,欲攀其脖,手中不知何時捏了根尖刺。冉弘武搖頭冷笑,單掌疾拍女子後脖,旋即,抱著軟作一團的女子向板車走去,將女子放在娘親身側,撕下衣衫一角,將女子手腳縛了。待事畢,柔聲笑道:“娘親,暫且看顧。”

“唉,可憐的人兒……”老婦見女子滿臉汙垢,蜷於身側小小的一團,於心不忍,便將手伸入木桶中,蘸了蘸水,摸了一把女子的臉,一把抹下去,花容月貌頓現,老婦揉了揉眼,驚呼:“我兒,原是個美小娘。”

“呵呵……”

冉弘武傻呼呼的笑著,將粗繩捆在身上,一揮大手,拉起板車,引領流徙人群面南而行。

“嗚,嗚……”

蒼勁號角響起,遠遠的天邊滾起黃沙如濁浪,蹣跚而行的流民頓時為之一滯,紛紛掂足翹望,少傾,亦不是誰喊了一聲,霎時間,便若隕星入湖,激起浪花千萬朵,流民海洋向四面八方乍射,呼喊著,亂叫著,慌亂的避入草野中。

“轟隆隆……”、“霍霍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