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狹路相逢

縱渡淮水,即入汝陰。

劉訚提著長槍,拍馬縱到土坡上,遙望北方。再行五十裏便至昌氏塢堡,原本因他身屬祖約帳下百人將,至壽春便不宜再行護送,但橋小娘子至北,不敢有絲毫大意,便於壽春以重金賄賂了祖約之妻。

祖約懼內猶勝王導,祖約愛財便是因為其妻,其妻許氏極擅商事,聽聞華亭劉氏首次行商至北,稍作沉吟,商道若通暢,財物便如滾流,即刻應允。

胡煜打馬至坡上,抹了一把臉上的風塵,沉聲道:“由此而至上蔡,尚有六百余裏。若是快馬縱鞭,十余日便可至。”

劉訚槍指闊道,笑道:“昔日,小郎君行經此道,耗時近月,一路拜訪諸塢,斬匪殺敵!此道,實乃小郎君持劍,砥血中開。”

“然也,起行吧,橋小娘子已歇了片刻,想必已醒!”

胡煜深以為然的點頭,胸中貫著一股豪情,不入北地不知,一入北地充耳盡聞小郎君威名。

二人竄下土坡,劉訚馳向車隊中腹,朝著騎馬徘徊於牛車邊的革緋,柔聲笑道:“革緋,橋小娘子身子可好?若可起行,現下日方中起,待落夜便可至昌氏塢堡,我等可宿營於堡外。小郎君與昌氏交好,昌氏必予款待!”

革緋一身水藍色襦裳勁裝,肩插長劍,雖是一路風塵,顏色卻半分不減,英姿嬌人。也不理會劉訚,微微側首,面向車簾,輕聲問道:“洛羽,橋小娘子可醒了?”

“小娘子醒了,起程吧。”

素手卷繡簾,洛羽探出半個腦袋。

渾身雪紗的橋遊思懶懶的坐在車中,懷裏抱著個小手爐,俏面呈暈紅,眸子迷蒙,濃密的睫毛唰來唰去,顯然將將醒來,尚未把人辯清。

一旁的晴焉輕輕抱著小娘子的肩,細聲道:“小娘子,我是晴焉。”

橋遊思粉臉更紅,也不知她方才夢到甚,羞得不行,垂首喃道:“嗯,晴焉……”

真是個嬌媚小人兒,眼見便心憐,革緋淺淺一笑,朝著橋遊思彎了彎身,回頭道:“起程!”

“好勒,橋小娘子,洛,洛羽,坐好咯。”轅上,若洛抖了一記空鞭,驅牛疾行。

劉訚見得此景,面上洋起笑容,提槍拍馬趕到隊首,引領著拖曳近半裏的車隊,蜿蜒前行。

……

往東,距此三十裏危聳著一棟破爛軍塢,祖逖帳下曲都童建據守於此。童建原本鎮守廬江關隘,被祖逖傳召至雍丘參戰,隨後祖逖又令其暫據於此,從事經田承糧。

童建滿臉陰沉的踞坐於案後,在他的面前,跪著一人,乃是今日一早捕獲的胡人細作。

細作雖跪匐於地,眉色卻半分也不驚,擡頭打量著童建,順著童建的目光往下,直抵案上書信。

信中內容極簡,僅一行潦草:“謝浮已亡,薄席屈面,君何南顧,再不來投,北門不復。此時暨來,將軍以待。”此信,乃石勒遣人所書,言簡而意賅。

少傾,童建把信附於燈火,看著火舌逐漸吞沒書信,冷聲道:“此時北投何意?莫若以待祖逖兵勢再起時,童建反戈背擊!”

細作道:“將軍此言差矣,祖逖令將軍宿軍於此,其意已明,再非委以重信。將軍若肯終老於田,興許尚可安身。若存他意,必將身首異處。將軍切莫遲疑,若再不歸,趙王勢必震怒!”

“啪!!”

童建神情一怔,一個不留神,指尖被火灼,用力一抖,焉知火勢更烈,眼睛一瞪,猛地一掌拍下,拍滅火光,看著指縫間冒出的青煙,沉聲道:“童建若投,趙王將以何如?北路,又從何而來?”

細作嘴角一挑,恭聲道:“祖逖欲與郗鑒聯抗趙王,趙王自是不懼,然則,為免天下生靈妄遭塗炭,故而,何不殺其一,以卻其萬。明日,郗鑒即入慎縣,將軍若率帳軍兩千伏之半道,想來可取其首。屆時功成,將軍可東赴淮水,必有漁舟接應。若持郗鑒之首,尚懼無功以待乎?將軍,此乃西柳渡口,溫曲都之信。”再奉一信。

“溫伯余?”

童建掃了一眼書信,胸膛起伏如抖卵,眼中一陣閃爍,重重一拳捶在案上,咬牙道:“便如此!為免泄漏風聲,現下便往繳匪,伏之半道!汝亦同往,若河中無舟,便以汝之頭顱祭旗!”

“自無不可!”

……

日坐天中,城父縣至慎縣官道中,一千鐵騎排成一字長龍,疾速奔行。郗鑒由雍丘往南直插,將與慎縣交匯處而入淮南。

初秋之日,和煦清爽,郗鑒擡頭看了看天色,把胡須中的沙塵抖去,興許是漸臨江東,面上神情不見疲憊,反增紅潤。

“駕!”

一夾馬腹,朝著騎軍中的馬車奔去,踏蹄於簾外,笑道:“嫣兒,身子尚可禁得?若是無礙,咱們便摧馬疾馳,待入慎縣再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