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各有所取

鲖陽,宋侯站在塢墻上,瞭望垂柳掩映下的官道。

官道上綿延著一道車流,首尾皆有騎軍護衛,為首者身姿雄壯,頂盔貫甲騎大黃馬,那馬極其健碩,但卻仍被他壓得不停的打著響鼻。居尾者身著皮甲,背負長翼角弓,手中提著丈二烏槍,謹慎的眼光慢慢掃過四野。

忽然間,那提槍者的眼光仿似穿過遙遠的距離與宋侯驟然一對,滿眼冰寒。

宋侯裂嘴一笑,不自然的摸了摸下巴,撤走眼光。

“哼!”

薄盛一聲冷哼,拍槍趕至隊首,以槍環指荒野,冷聲道:“秋色將至,鲖陽縣境內,郭默擁民萬余,眼前卻無農人,此狀有異!”

劉胤早已覺察,途經固始縣時,趙固塢堡雖不若上蔡那般漫野皆是農田,但也是青黃一片,唯余鲖陽不同,依舊野草蕭索。當下,挑眼望向遠方巨大的塢堡,濃眉一皺,嗡聲道:“聽聞,現今郭默正遣部曲往南,四下搜捕漁舟,恐是又將逃竄。”

薄盛皺眉道:“若其逃竄,欲置萬千塢民於何地?”說著,又看了看安靜的堡壘,奇道:“若其不事耕種,棄塢民而走,塢民必亂,為何卻不聞半點聲息?”言罷,眉頭越鎖越緊,繼而又道:“即便塢中尚有存糧,以郭默品性,斷然不會留與塢民,屆時,塢民流竄於野,恐入上蔡。”

“嘿嘿……”

劉胤冷冷一笑,沉聲道:“此事,薄首領勿需憂心,北五哨已然落成,若塢民逃竄肆掠,自有小郎君栽定,我等尊令而行便可。”言罷,眼鋒一冷,拍馬呼道:“從速,兩日後,至孤峰嶺!”

“諾!”

眼見即將渡過郭、趙二塢,一應押糧軍士神情豁然一松,當即催促青牛,快速漫向山崗。薄盛掉在隊尾,勒馬回望塢堡,眼底幾番閃爍,而後,冷然一笑,揮起長槍,一拍馬股,箭一般射出。

待車流消失於崗,宋侯收回目光,沿著塢墻快步而走,來到堡中最深之處,挑開室前重簾,踏入昏黃的室中,邁至矮案一側,撩袍落座,沉聲道:“將軍,劉濃已遣人押糧至孤峰嶺!”

“嗯,甚好!”

案上擺著地型圖,正在捉燈觀圖的郭默把燈一放,嘴角抽起冷笑,指著圖中某處位置,笑道:“彼建哨於野,百裏之內盡納於眼,若非換糧相投,孔煒尚入不得上蔡,而我等但有異動,趙固必然與其聯手遏制!嘿,想絕我路,枉廢心機爾!且待事畢,我等便經由此地,渡淮水,入廬江。”

宋侯傾身看向地圖,臉上洋起貪婪的笑,恭維道:“將軍慧眼獨具也,廬江緊傍歷陽,毗鄰江東,乃繁庶之地,足以安身立命。現今,王敦意在染指晉室社稷,定然無暇他顧,而我等若至廬江,便若遊魚從海,即化為龍!屆時,再遣人入豫章進建康,兩方從投,指不定,將軍可再謀多職也!待得風起雲湧時,嘿嘿……”

“風雲起兮,進退有據!”郭默沉沉一拳擊在案上,又掃了一眼宋侯,冷聲問道:“孔煒何如,可有異心?此事,萬不容失!”

宋侯冷笑道:“此事乃三方合謀,小小孔煒,又豈能逃脫彀中。只是宋侯卻奇,我等既得糧且得路,孔煒也得存,可那祖煥所求何來,竟會參與其中!將軍,宋侯心中忐忑,恐其有詐也!屆時,若事不成,反怒祖豫州,揮軍而下,我等萬莫可敵!”

“祖煥之意,何需揣度!”

郭默眯著眼,高一腳、低一腳的徘徊室中,以拳擊掌,沉聲道:“趙固居側,祖逖定然已知我等意欲南渡,其人頑固,恐我侵憂淮南,必阻!然,祖氏亦非鐵壁無縫,祖逖年已老邁,指日便亡。若其一亡,偌大基業,何人繼承?且不言祖納與祖約,便是祖煥也控軍五千,豈不覬覦乎。其人致信於我,屆時,我居廬江,他在淮南,首尾一銜,便可助他一臂之力。況且,祖煥與孔煒宿有舊怨,正好借此時機,一舉多得!”

言至此處,回過頭來,看著宋侯,冷冷陰笑:“一舉多得?嘿嘿……日後,助他,亦或替而代之,尚是兩說!嗯,且待孔煒前來,我等借名以惑趙固之目,送其至邊境,伺機而動!至不濟,亦可牽制劉濃,再驅民圍困趙固,我等便可從容南渡!”

“將軍深謀而遠慮、謀定而後動,一石數鳥,試問當今之天下,尚有幾人可比肩矣!宋侯,欽佩也!”宋侯匍匐在地,肩頭顫抖,好似震驚絕倒,暗地裏,一雙小眼睛卻骨嚕嚕轉開。

……

雍丘。

因石勒與祖逖暫止兵戈,祖逖為節省糧草,便命三萬大軍環繞雍丘,分城駐守。而雍丘境內僅余祖逖與其子祖煥兩軍,共計萬三之數。

祖煥軍帳緊臨曹植墓,乃杞國故都。

中軍帳。

祖煥捧著一碗酒,呼嚕嚕直飲,飲罷,猛地一頓碗,抹嘴贊道:“妙哉!痛快也,性烈入喉,實乃好酒!果不負天下第一名酒之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