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何為思欲

“鷹……”

鷂鷹一聲長啼,響徹茫空,褐黃相間的重瞳洞悉秋豪,突地斬翅疾下,抓起一條青蛇飛向遠方。

劉濃凝視那愈飛愈遠的鷂鷹,心神也仿若隨之高遠。

經得三日急行軍,即將進入壽春。

來福打馬而來,笑道:“小郎君,祖刺史命就地稍歇兩個時辰,待飲馬之後,便入壽春。”

壽春位於淮河中遊南岸,背依雄偉淝陵,易守而難攻,乃楚國之古都。祖逖自入豫州後,便一心經營淮南,使得淮南不聞戰事,並以此壽春城為據,推向四面八方。往東可及許昌,往北可至洛陽,往西接連荊襄。

劉濃牽馬來到淮水邊,站在高處一看,但見浩浩淮水滾浪如暴熊,即便是平緩之時,也有暗響似潮。

在那緩流的岸邊,千余軍士正行洗馬,聞聽陣陣馬嘶不絕。

臨岸有一方巨方,飛翹於水。

祖逖按劍於石上,放眼遙望北岸,因蓬塢坡再次戰敗桃豹,他昨日已命韓潛率軍三千,北渡淮水進駐封丘,而自己則將令四出,命各軍塢調軍至壽春,待大軍匯聚之時,便將親身北渡,入駐雍丘。

封、雍二丘,乃中原。

去歲慘敗,他不得不退守壽春,而今重振旗鼓,理當再渡!勝敗乃兵家常事,只是看著那淮水北岸,心中卻陣陣悵然。經得七載砥血,雖是勉強將北豫州光復,但因時有戰事,是以,莫論民生與法紀,北豫州皆遠不若淮南。淮南之所安,當在經營已久,當在遺民尚存。而北豫州,如何方安……

想著想著,老將的眉頭皺起,突地,眼神一凝,只見劉濃牽馬而來,美郎君身著烏墨寒甲,腰懸長劍,眉宇間帶著說不出的氣宇軒昂。

祖逖眉目一展,揮手道:“但且上來。”

巨石高有五丈,由岸及水呈斜坡狀,極陡。

劉濃把飛雪交給來福,深吸一口氣,腳下猛然發力,噌噌噌竄上石頂。剛一站穩,撲面一陣潮濕之風直直吹來,吹得人渾身上下一陣舒泰,再放眼環視,忍不住地贊道:“險哉,壯哉!”

祖逖嘴角一裂,問道:“險在何也?壯在何也?”

近幾日,祖逖時常對他進行問難,劉濃早已不驚,遙遙看了一眼壽春方向,再指著滾滾淮水,朗聲道:“據山川水勢之險,可抗敵於外!以雄關巨城為劍盾,進可攻,退可守,當為壯也!”

“呵呵……”

祖逖聞言冷笑,深深的看了一眼劉濃,而後按著劍直抵巨石邊緣處,指著淮水,放聲道:“六載前,胡人曾橫渡此水,打破壽春城,驅騎千裏,直抵歷陽。敢問劉舍人,汝之山川雄城,可曾將其抵禦?若非,此乃為何?”

劉濃皺眉道:“當在,守險、據城之人爾!”

“哈哈,劍不夠利?!”

祖逖再笑,笑得前仰後俯,少傾,笑容一收,回身看向劉濃,沉聲道:“少年郎,汝可知,淮南為何安矣?”說著,不待劉濃接話,走近他,拍了拍他的肩,慎重道:“山川雄城不足憑,雄鋒之刃,在德不在險!”

言罷,大步竄下飛石,待至岸邊,翻身上馬,沖著猶自皺眉深思的石上人,朗聲笑道:“且隨我入城!”

劉濃回頭,卻見祖逖已打馬而去,背上披風亂揚。滔滔淮水滾在耳邊,美郎君眯了眼,心道:“祖逖,人傑也?!這幾日,他與我所言,好似良師教誨,卻又意含深味。然,每每思索,又似是而非,其意,到底在何?莫非,果真如郭璞所言,欲使我效力其悵下?非也,其意定非如此,以其心胸與眼光,當知淮南之所安……”

這時,來福牽馬而回,見大軍即將開拔進城,而小郎君卻尚在石上發呆,便揮手,高聲喚道:“小郎君,小郎君,入壽春咯!”

壽春?!

然也,莫論其意在何,我心當如磐石!進壽春,入淮北,至上蔡。

劉濃綿吸一口氣,於胸中環環一蕩,疾步躍下飛石,翻身上馬。

大軍綿行,離城尚有十裏,便見佐近塢堡與村民圍在道旁,朝著祖逖歡呼、揖拜,更有甚者,掏出了雞蛋、鴨蛋等物,塞給軍士。

祖逖笑得開懷之極,騎在馬上連連環揖。

劉濃看著這熟悉而陌生的一幕,唯有感慨與震驚:豫州之民,愛戴祖豫州。

入城,街道寬闊,兩側商肆林立,來往行人避在道旁,衣衫整齊、面色安然。此城,乃劉濃一路北來,所見之最。若與廬江相較,不締於天壤之別。看著身前隨意指點景致的老將,劉濃皺眉深思。

穿城而過,至城北軍營。

劉濃欲在壽春城稍事休整一日,而後乘祖逖戰艦渡淮水北上。劉濃是朝庭征僻之官,非同祖逖帳下拔擢,與祖逖的關系極其微妙,乃是聽調不聽宣。故而,僅需奉上牒文讓其一閱,便可自行入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