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取首而來

婁縣畢氏,畢氏之人以姬高之後自稱。

姬高乃周文王十五子,得畢國,始稱畢姓。

畢氏一向自詡家族淵源,乃是周天子血脈、純正貴族,奈何事態炎涼且事與願違,畢氏祖先不知何年落根於江南,悠悠數百載過去,畢氏從未貴過,當然也未有門楣可言。

今日畢始休沐,難得清閑,便命隨從擺案於雨亭中作畫,畢始擅畫龜,縱橫抹染一陣,一只棲岸老龜便凸現於紙。略作打量,命隨從好生收起來,準備裱後掛於堂前。

畢始心中愉悅,婁縣畢氏與祖氏向來不和,而他與祖嚴也明爭暗鬥了二十載,曾有一段時日居於下風,可便若此龜,深藏於潭,若不探首,幾於頑石同。而今,只消順勢而為,翻掌間便令祖嚴伏首,怎生不教人心懷大暢。想到祖嚴那張死灰色的臉,畢始欲放聲大笑,不知怎地,卻始終笑不出口。

為何?

望著亭外之雨,畢始皺眉沉思……

便在此時,隨從冒雨而來,奔到亭側,低聲道:“家主,有人叫門於莊前,讓家主速速前往。”

畢始一愣,怒道:“何人,竟敢如此無禮?”

隨從道:“來者騎馬著甲……”

騎馬著甲?畢始眉頭一皺,猛然大驚,疾步竄出雨亭,一把捉住隨從的手腕,喝道:“汝可看清?是馬非驢且著甲?”

隨從顫聲道:“家主,是馬、鐵甲!”

畢始急問:“來者現在何處?”

隨從道:“被弓手拒之門外!”

“尚有何人?”

“兩駕牛車!”

“混賬,快快大開中門……”

……

雨勢漸烈,一騎飛入婁縣陳氏。

騎士居高臨下,俯視著陳氏家主,冷聲道:“奉使君之命,命汝即刻前往畢氏!汝,可識得畢氏之路?”駙馬都尉、奉朝請,顧眾,遙領潘陽太守一職,故為使君。

“識得,識得!”

陳氏家主聞言色變,趕緊命隨從套牛,車軲轆輾過泥濘道路,直奔畢氏。

與此同時,飛騎四出。

婁縣唯一的士族鐘氏,在接到口信之後,匆匆命婢女束發斂冠,換了一身袍衣,而後登上牛車,朝雨而行。

而刑氏家主則春臥於床,正愜意的聆聽窗外雨聲,但覺去歲那株枯荷留得極好,雨打枯幹,撲撲作響。隨之便聽得廊外傳來重重的腳步聲,健仆頓止於門外,叫道:“家主,顧使君有命……”

“顧,顧使君?!”

“撲通!!”

一聲悶響,刑氏家主跌落於床……

……

雨亭煥然一新,六角斜掛湘妃簾,亭中直鋪白葦席。

顧君孝喜歡下棋,但棋藝卻不佳,短短兩個時辰便負於劉濃四局,捏著白子瞅了瞅對面的少年郎君,把子一落,淡聲道:“美郎君,汝之棋藝,師從何人啊?”

“無師,小子自學爾!”劉濃落子,吃掉白子一片,淡然撿著棋子。

“罷,到此為止。”顧君孝眉頭一顫,把子一投,朝身側的隨從點了點頭。

隨從大步出亭,環眼一掃,冷聲道:“尚有一人何在?”

亭外,雨稀,三人手持雨鐙靜候。

陳氏、鐘氏皆至,唯有刑氏未到。畢始看了看陳氏家主,陳氏離刑氏最近,陳氏家主瞪了畢始一眼,眉頭緊皺卻不敢言,突地眼睛一亮,喜道:“來了!”

果然來了……

蒙蒙細雨中,有兩人擡著一具魚輿匆匆奔來,臥於輿中的刑氏老家主瞅了一眼雨亭,從魚籃中滾下身來,顧不得抹去臉上的雨水,朝著泥濘便跪,顫聲道:“老仆來遲,尚請郎君恕罪!”

“起來吧。”顧君孝未看亭外一眼,聲音冷淡。

白發蒼蒼的刑氏家主跪於泥水中未起,悄悄撇了一眼顧君孝,抹去眼角雨水,忍不住的喃道:“像,真像。”話一出口,趕緊又跪伏在地,行大禮參拜,拜畢,朗聲道:“老仆,見過小郎君……”

老仆?

顧君孝微奇,歪頭凝視刑氏家主,淡聲問道:“汝乃何人?”

刑氏家主泣道:“小郎君不識得老仆不足為奇,老仆乃是顧相馬僮顧祿,當年,老仆闔家得顧相恩賜,離開吳縣,來到婁縣,不想轉眼已是七十余載……”

顧相,顧雍。

樹大根深,便是一個小馬仆,而今已是一族之主。顧君孝淡然一笑,又朝著劉濃點了點頭,便抱著雙臂靠於亭柱假寐。劉濃按膝而起,緩緩走出亭……

反訟駱隆欺淩,肆意逼誣婁縣士庶!

四姓家主聞言面面相窺,劉濃未與他們繞彎多言,短刃進出,直指要害。駱隆以四姓家主聯名訟告祖氏為由,劉濃便反其道而行之,這一招並不巧妙,且讓四姓家主有亡族之危,畢竟反訟非兒戲。而且若要再訟,便只能訟婁縣的府君。

駱隆命四人訟祖氏時,有祖氏諸般不法憑證在手,四人為保家族便順水而為。劉濃命四人訟駱隆,未有任何憑證,形同改口反誣,然則,他身後卻有眯著眼睛的顧氏郎君,主掌吳郡土斷的顧舍人,車騎參軍、護軍長吏。駱隆雖然也是北地中等門閥,但與吳人而言,顧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