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疊見層出

夜燭灼淚,香風燎人。

帷幄深深似滾浪,哩濃嬌吟不斷。

駱隆奮馳於丈二戰場,身下一姬,身後一姬,床前一姬。床前之姬提著黑八哥,八哥操著濃濃的洛陽正音“妙哉”個不停。

“啪!”

駱隆眉頭一皺,似力有未遂,聽得心煩意亂,朝著鳥籠一巴掌扇過去,黑八哥頓時受驚,撲騰著翅膀,改口再贊:“壯哉!”

“壯哉、壯哉!”

“威武哉……”

八哥高聲大叫,將軍聞聲,愈戰愈勇。

少傾,風停雨歇。

駱隆光潔溜溜的坐在床邊,兩名婢女垂首呈奉,各托一盤,中有三兩青銅盞,盞中之物呈瑩白色,低頭嗅了一嗅,慢條斯理地持起左側一盞。

甘香醇甜,若有余溫,徐徐飲盡。

婢女捧著空盞,邁著小步轉過廊,走入一棟小院中,院中五六個窈窕女子見得她來,有人垂詢:“郎君用得可好?”

有人細問:“郎君所用乃何?”

婢女將盤一擱,指了指一名顏色最好的女子,不作一言。

駱隆度步至窗前,遙望蒼穹星月。會稽烏傷縣駱氏乃北地南僑士族,份屬中等門閥,族中各支皆在會稽、建康等地任職,唯余他一人身在吳縣。

吳人治吳,北人若居吳地,將以何如?

初聞將至吳縣任府君,駱隆自是不情不願,奈何族中長輩言辭深嚴,不得不來,殊不知一來便是二十載,而此二十載,駱氏已忘駱隆……

實乃無趣矣,華亭美鶴劉瞻簀,切莫讓我失望……

駱隆望月而嘆。

這時,隨從在門外嗡聲道:“郎君,事已妥。”

“進來吧。”

“是。”

隨從脫下步履,跪伏而前,不敢擡首看赤身的府君,也不敢望向那帷幄中的香艷,將懷中之物掏出來,畢恭畢敬的放在案上。

駱隆走到案前,拿起案上之物匆匆一覽,但見字跡歪斜、醜陋不堪,而內容卻奪人眼目,沉吟幾息,笑道:“尚欠一把火,頃刻遣人,命陳、鐘、刑、畢四姓之家主,速速前來見我。”

隨從問道:“是……現下麽?”

“然也!”駱隆眉梢一挑,忍住想砸人的憤怒。

……

山外山,天外天。

清風徐面不寒,月袍籠得一袖雲。

站在山亭中朝上一望,天高雲淡輕鴻過,俯視而放眼,祖氏那爬滿青藤的圓形莊院,仿似一枚綠珠嵌套在近千頃田垅中。

早春已起,佃戶扛著各式農具,如蟻往來。

祖盛遙望著遠方,微笑道:“瞻簀,恩重不言謝,言謝非君子。他日若是……”言至此處,微微一頓,訕訕一笑。

劉濃不以為意地笑道:“你我相知相交,些許小事,何足掛懷。”說著,命來福將精心準備的鐵甲捧出,笑道:“茂蔭即將遠行,劉濃贈鐵甲一副寥表心意,願茂蔭著此甲於身,逞志馳懷。”

“瞻簀,與君相知相交,實乃祖盛之幸爾……”

祖盛見了明光甲衣心喜若狂,細細愛撫鱗葉,知曉此甲貴重也不推辭,當即便在隨從的幫助下著甲於身,抖著鏘鏘的甲葉,來回徘徊於亭中,心中暢快不已。他身形高大,被這冷寒的鐵衣一襯,稚嫩的神色去得不少,竟顯幾分錚錚威壯。

劉濃微笑的看著興奮莫名的祖盛,仔細瞅了瞅,笑道:“尚缺一物。”言罷,朝來福點了點頭,來福神情略顯猶豫,隨後匆匆而去,疾疾而返。

歸時,捧著劉濃昔日所用之闊劍。

劉濃將闊劍贈予祖盛,祖盛推辭不受,劉濃堅決贈之,替其掛在腰上,細細一番打量,贊道:“好個少年將軍。”

“謝過瞻簀饋贈!”

祖盛按著闊劍,繞亭大踏幾步,而後迎風而立,看著白雲深處,眉飛色揚,倏爾又似想起甚,皺眉問道:“瞻簀何不與我同赴廣州?”

“正要與茂蔭說及此事,劉濃家有孤母,不可遠行。故而,煩請茂蔭將此信代為轉呈柴桑侯。”劉濃從懷中陶出一封信,厚厚一疊,足有萬言。

陶侃的拔擢信函已至,欲拔劉濃為刀吏掾,祖盛為文學掾。兩者皆是八品清職,而刀吏與文學不過是個名號,具體從事何職,尚需入駐平南將軍府再依各自才能而定。而陶侃在前往廣州的途中,順路擊潰了盤踞交州的杜弘、溫劭,再一路殺至廣州,浴血廝殺半載,斬首萬余,頓時將兇蠻之地的廣州肅清,因功績顯著,被封為柴桑侯,進號平南將軍,都督廣、交二州。

陶侃鹹魚翻身,王敦失算了,劉濃卻半分不驚,寒門之首,豈是易與之輩?小小廣州野潭,豈能困得住他!

“唉……”

祖盛悵然一嘆,知曉劉濃心意早決,便不再相勸,脫下沉重的鐵甲,與劉濃一道向山下行去,今日劉濃要回華亭,而他則要前往廣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