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花開彼岸

“劉郎君,方生方死,生者,塵垢也,死生為晝夜……其實,遊思也怕……”

劉濃半閉著眼,懷中的橋遊思因為驚怕一直在輕聲娓絮,她在說著甚,他一句也未聽真,他徜徉在前世與今生,彈指霎那,猶若匆匆千年,似彼岸相望。

兩岸,兩個人影,兩幅畫卷。各展各顏,彼不融於此,此不存於彼。

千萬種念頭紛踏紜來,酸甜苦辣辛五味觸人驚顫。

突然間,不知何故,腦海裏浮現一句話:“彼岸花,花開千年,花落千年,花葉永不見。”嘴角綻起苦澀的笑容,花葉永不見,是啊,世事終難兩全,前世戰戰兢兢,今生步履沉沉,卻若這徘徊的彼岸花,兩般都不遂心。

情不自禁的喃道:“我是誰?”

“咦!”

橋遊思環抱著劉濃的腰,臉頰緊緊貼著他的胸膛,聽著他的心跳由混亂轉而平靜,自己的一顆心也慢慢靜下來,正在寧靜以待死之時,不想卻聽見這話,幽幽擡起頭來,待瞅見劉濃嘴角的苦笑,心想:“劉郎君嚇傻了麽?”

劉濃又問了一遍。

橋遊思顫聲道:“劉瞻簀。”

“劉……瞻簀?”

劉濃驀然一低頭,只見橋遊思的眼裏倒映著一個熟悉而陌生的影子,便在此時,左肩猛地一痛,下墜的身形稍稍一滯。

斜坡?天不絕我也!

“抱緊我!”

劉濃大聲喝著,並著雙腳,兩手死死的攬著橋遊思,後背擦著雪坡飛速往下。

“嗯!!”

一聲悶哼,後背擦中突石,巨烈的痛楚讓他險些松開胸前之人。

近了,近了。

雪壁,近在咫尺。

用盡所有力氣,將橋遊思猛地往上一送,咬著牙,蜷起雙腿。

“碰!”

身子斜飛,天地皆在旋轉,慘然的雪白。

“撲嗵。”

“劉郎君!”

橋遊思從雪裏爬出來,身上竟一點傷也沒有,愣愣地四下一瞅,只見劉濃俯臥於雪中,一動不動。心中頓時一沉,跌跌撞撞的爬到近前,拉著劉濃背後破爛的鶴氅往上拖。奈何,她的力氣實在過小,拉不起來,將將把劉濃的頭拉離雪地,力竭。

“撲。”劉濃直直的往下便倒,頭埋入雪中。

再拉。

“撲。”

再倒。

如此三番,橋遊思眨了下眼睛,總算回過神來,也不拖了,雙手搬著劉濃的肩,用力的將他翻轉過來,面朝天。急急的撲在劉濃的胸膛上,細細一聽。

“怦怦怦……”心跳極快如擂鼓。

“非也,這是我的心跳!”

面上悄然一紅,碎碎的叨了一句,而後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不要害怕,將臉一點一點的貼近那胸膛,眯著眼睛聽,手腳皆在輕輕顫抖。

“怦……怦……”

那一瞬間好生漫長,當聽見劉濃的心跳後,橋遊思愣愣的坐在雪地中,眨著長長的睫毛喘出一口氣,少傾,又怯怯的伸出兩根手指,一寸一寸的移動,輕輕靠在劉濃的鼻下。

暖,微微的暖。

“劉郎君!”

“嗚……嗚……”

橋遊思再也禁不住了,撲在劉濃的胸口,嚶嗚嚶嗚的哭,顆顆晶瑩的淚珠將劉濃的胸襟濕得好大一片。哭得一陣,她也分不清是喜是悲,抹去睫毛上的淚,看著劉濃的胸襟,櫻紅著一張小臉,伸出素白的小手輕輕的撫,想替他拭幹。

在劉濃的袖囊裏,碰到一個暖暖的物什,摸出來一看,是她追兔子時丟失的金絲楠木小手爐。

怔了。

半晌,將小手爐輕輕放在他的心口,他仿佛有些冷,嘴唇在哆嗦,她瞅了瞅四周,雪茫茫的一片,沒有取暖的東西,皺著眉梢一想,眸子唰地一亮,飛快的脫下身上披著的雪狐鬥蓬,想給他穿上,但力氣不夠,只得胡亂一纏,再把那條雲錦也給他裹在脖子上。

他的嘴唇不哆嗦了,她暖暖的笑起來,摸了摸他的手,冰冰的。

想了想,抿了抿嘴,脫下鹿皮絨鞋,欲給他套上,手大,鞋小,套不進。

用力塞,僅塞進半只手掌。

做完這一切,她累得不行,紅著臉,喘著氣,心中卻極是安定。看著被自己包得像個筒粽一樣的華亭美鶴,小女郎彎著嘴角,心想:“若是,我會醫術就好了……”

擡頭看了看小小的洞口,她又想:“若是,不下雪該多好……”

想著,想著,越來越冷。抱著肩,縮成團,仍然冷。

冷,一絲絲的往心裏鉆,瞅了瞅睡著的美鶴,他的鼻唇吐著熱氣,極是誘惑,她眨著眼睛,在心裏掙紮著,隨後想:“方才也抱過了,還怕甚呢?反正,反正他也不知……”這麽一想,她頓時覺得冷到極致了,快凍僵了,便從鬥蓬與鶴氅的縫隙處鉆進去,把自己揉成一小團,緊緊貼著那溫暖的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