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千金之子

秋風漫卷帷幔,泄入滿面清涼,劉濃面帶微笑與張邁對座於案。

稍遠處,來福與李催在一株老柳下輕聲慢聊。

李催瞅了瞅亭中,再擡頭看了下天時,見日已漸垂,感慨道:“來福,你與小郎君在山陰,每日都是這般匆忙麽?”自晨日初起,小郎君的牛車便未停過。

來福看了一眼李催,聲音略沉:“小郎君功課繁重,雞尚未報鳴便行練劍,而後再到謝家練字、習文章,尚要與好友交往酬酢,待得安歇時,往往已是夜半。”

李催渭然嘆道:“李催過錢塘時,褚氏酒肆的掌堂先生余譙見了我們的牛車,認出咱們華亭劉氏的標志,態度極是殷切!錢塘褚氏,在北地便已是中等士族啊!將至山陰時,更是一路上遍聞小郎君聲名,世人皆言,‘山陰有王謝,華亭棲美鶴!’而這一切都是來自小郎君,若無小郎君勤勉操持於外,我華亭劉氏焉能日漸昌盛!”

自來山陰,李催方知小郎君聲名之隆!且看小郎君所締結之友都乃何許人也?具是王謝袁蕭精英之輩!而這些頂級門閥對他而言,是高高在上、遠在天邊的人物!心中暗自覺得,華亭劉氏指日將飛,小郎君當為領頭之鶴,鶴唳長空!

來福右手虛按腰間,眼望著朱亭,沉聲道:“是啊,小郎君心氣甚高,所行所為皆是大事,來福不識字更不通詩書,幫不上小郎君甚忙,唯有謹守已位。”說著,稍稍一頓,面向李催,再道:“李叔,來福相信,終有一日咱們華亭劉氏將與他們一樣!”言罷,投目亭中,神色與往日不同。目光盡顯慎重與沉疑。

李催順著來福的目光看去,心頭猛然一震,來福所說的他們是指王謝袁蕭、顧陸朱張啊!次等士族與上等門閥之間,不締於天壤與雲泥。猶若隔著深澗險壑。但是六年來,眼看著華亭劉氏孤兒寡母從無到有,再由不為人知的次等士族到如今的高門座上客,小郎君一步步行來,日進不輟、步步成城。誰敢言日後絕無可能?

思慮間,仿若得見小郎君站在危山之顛,朝著自己回頭一笑,那笑容是那般的慎定、溫和,卻讓人覺得縹緲難近、高不可攀。

嗯,小郎君幼時乃是神童,而今更是玉仙,自然高不可攀!

想著那一日的到來,李催的嘴角盡數裂開,臉上盛滿笑意。說道:“來福所言甚是,小郎君福澤深厚、聰慧非同凡人,我華亭劉氏定會有那一天。小郎君行甚做甚?李催不知,李催只知小郎君所願便是李催之願!若是小郎君起行,不論刀山火海,李催理應執鞭!”

來福笑道:“便是如此,小郎君志向高遠而奔波於外,切不可再行分心。劉圁經營商事,羅環兄長操練部曲,而來福沒甚本事只能駕駕車。莊內事務便需李叔與碎湖操勞。小郎君說過,這是各司其職!”華亭劉氏中,唯來福一人暗知,小郎君要送衛公子與他夫人至洛陽。而洛陽現在是胡人的天下!故,小郎君的所願所行皆指向北!這是一條什麽路,來福自知……

二人相交相識多年,相對一笑,各自會心領意。

李催突地想起一事,悄聲問道:“來福。你終日跟著小郎君,可,可有見過哪家小娘子……小郎君也該……”

來福搖頭笑道:“來福不知,但咱們小郎君是何等人物?來福代小郎君收的香囊數都數不過來。李叔但且放心,日後,咱們華亭劉氏的少主母定是,定是……”說著,挑了挑濃眉,滿臉都是驕傲,卻找不到言辭形容陸舒窈。而劉濃與陸舒窈的事,整個華亭劉氏,除了劉濃便只有他與主母知曉。

“那就好,那就好……”

李催搓著手掌,欣喜的面色中帶著些許尷尬,小郎君啥都好,就是不喜近女色,這可不太好,畢竟華亭劉氏獨木一枝,大家都盼著劉氏能早日開枝散葉呢。小郎君年近十五,若是別的世家子弟,早就結子落蒂了!人丁興旺與否,乃是世家的根本命脈!

原本暗地裏,大家都以為碎湖將為華亭添枝,誰知等了幾個月卻沒半點起色。為此,李催還讓老婆余氏悄悄的去問過,結果,碎湖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把余氏嗔怪數落了一番。因而,李催知道自己的女兒怕是……不過,女兒現下為莊中大管事,那可是一人之下、眾人之上,日後就算福薄與小郎君無緣,亦能有個好歸宿……

李催越想越深,對未來更是充滿期盼,正自胡思亂想間,只見來福將背後白袍一抖,笑道:“李叔,小郎君談完事了!”

來福大踏步而去,迎向小郎君。

李催快步跟上,擡頭望向從高處一步步徐徐而下的小郎君,但見小郎君面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與那江東張氏郎君並肩而行,落日銜在小郎君的背後,恍生一道霓虹光影。而小郎君青冠月衫、目光淡然,步履從容,與身側的張氏郎君一較,李催覺得,小郎君更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