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只爭朝夕(第2/3頁)

“是。”

劉濃暗吸一口氣,徐徐蕩於胸中,正了正頂上青冠,掃了掃下袍襟擺,落座於紀瞻對面,投目注入盤中。但見得,莫論城池或是較重關隘口皆有標注,雖不知精準幾何,但就眼前所見已足以令人心驚。行軍沙盤,載於東漢伏波將軍馬援,光武帝劉秀征討隴西,召馬援商議軍事,馬援捏土作隴西地形圖而示之,劉秀觀之大喜,贊道:此舉甚妙,乾坤盡入眼簾!

紀瞻拿起案上的細竹,指著盤中隔江兩陣,淡淡笑道:“瞻簀,坐而論兵甚空,有此一物,便如行棋對弈,你我姑且戲而試之!”言罷,單手緩撫長須,目光則直逼劉濃。

行棋對弈?這哪是行棋對弈,分明便是推演王敦縱軍十萬,沿著長江蜂湧而下的陣勢嘛!對弈!虧他想得出來!不過,亦怪不得他,其時王敦勢大滔天。雖說江左朝局內外皆知有朝一日其必反,但何人敢述之以言?便是司馬睿與王導,也只能暗中戒備與隱晦勸導。

劉濃暗暗心驚,卻知此乃紀瞻考量自己行兵之道。切不可大意,當下便將盤著的袍擺一拂,持了另一枚細竹,合在手中。揖手道:“郡守有此雅興,劉濃豈敢不陪,若有不當之處,尚請郡守莫怪!”

“有何怪之?但且行來!”

“且來!”

二人相互一笑。

紀瞻持江東諸軍,劉濃持王敦軍府。倆人推軍行陣,就著沿江兩岸廝殺不斷。紀瞻時爾出軍於東,倏爾傾軍於西,軍勢皆不大,乃摸擬心懷晉室的郡軍與世家私兵,而朱燾的益州軍與陶侃的廣州軍皆在其中。劉濃縱行十萬鐵甲,對其諸多騷擾不管不顧,不與其爭奪一城一地,其跡明顯,直指建康。

半個時辰後。兵臨城下。

劉濃將細竹一擱,揖手道:“郡守,莫怪!”

“唉,勢如破竹矣!”紀瞻仰天一聲長嘆,隨後扼腕擊拳,面呈憤然,銀色的長須則滾動似浪。

“郡守……”

劉濃面顯驚色,半晌,深深揖手道:“郡守何故如此?孫子有言:夫兵形象水,水勢有萬千。擅戰者必擅捕四時之機。依劉濃觀之度之,郡守雖一時有失,但若得一可控之軍,多行聯合之下……”言至此處。神情驀然一頓,隨後低眉斂首,不再續言。

“可控之軍……”

紀瞻嘴裏喃念,亦不知想到甚,長眉驟然豎擰,眼眯作鋒。打橫注視劉濃。後者似有驚駭,卻強自鎮定,再次一個揖手,愧道:“郡守,小子妄言爾!”

可控之軍?可控之軍!談何容易……

思索之間,紀瞻神情漸漸平復,把著銀須緩捋,心想:“關乎晉室社稷,便是再難亦理應嘗試,且徐徐圖之吧。唉,老將老矣,尚不及一孺子!”

劉濃按膝不語,眼觀鼻、鼻觀心,暗忖:晉室擁護者紀瞻,其人其族處境極為尷尬,既不合於本土世家,亦不容於王謝袁蕭,司馬睿任其為會稽郡守,怕是另有它意啊。而莫論在公在私,他都得盡心事晉,方才大有可為。是以其日後才會引郗鑒的兗州軍入江東,共戰王敦!嗯,若是謝裒將我所奏之三策呈於司馬睿,土斷怕是因世家抵觸甚大,難以當下便施行,但另建新軍或將可期……

二人皆有所思。

稍後,紀瞻拿定了主意,笑道:“瞻簀有將才,且有報國之志!若是行經吏部,恐將因時滯才!以汝現今聲名才學,若無差池,中正鄉評應為中上四品。依官人法,中上四品者,可出任八品之職!若再行砥礪,未嘗不可橫陳棟梁!然則,現下朝局正是急需英才之際,豈可徐徐匍匐。嗯,不知瞻簀可知太子舍人一職為何?”

太子舍人,終於聽聞!

太子舍人,秦時始置,漢有此職,沿置三國續魏晉。至晉時,設十六人,七品清職。多為上等門閥,或是中上世家精英子弟出仕時所任之職。此職可與實職並行,若懷此職在身,仕途必將平步青雲。然則,若非家世累著者,想要謀它,不締於登天之舉!

而劉濃家世極薄,卻志在太子舍人!

“太子舍人,劉濃略有耳聞而不詳,尚請郡守提言。”

劉濃深吸一口氣,慢慢揖手作回應,目光和正,胸中則怦怦亂跳,今日拜訪紀瞻,原本只是想與其多行來往,日後以好托庇其勢,從而見機振翅。不想此時聞其言中之意,好似竟欲幫攜自己謀太子舍人?妙賞啊妙賞!賞其妙,拔提而攜之!

紀瞻微微掂腹凝視美郎君,嘴角的笑意愈來愈盛,自己一心事晉,家族反而因此有損,昔日的中上門閥到得如今漸呈淪落之勢,若待自己天假之後,紀氏怕是危矣。而此子年未及冠卻懷珠於胸,偏生大器沉穩、不驕不燥,日後定將有成!若是此時提攜於他,與公與私皆有利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