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誰宜室家

西樓。

一品沉香緩燎,楊少柳捧著書,徘回於百花屏風前。

劉濃目不斜視,正襟危坐。

待繞至鶴紙窗下,楊少柳歪過頭,低眼問道:“善如水,君子以作事謀始,何解?”

《易經》坎卦!

近來,楊少柳思維跳脫,兩個時辰的功課往往東拉西扯,時爾周易,倏爾老莊,間或一半一半,對答之時稍有不遂其心意,便會挨訓。

唉,防不勝防呀!

劉濃不敢大意,細細沉吟,嗯,今日估計是論周易了,且如此答之,朗聲道:“君子學以聚之,問以辯之,寬以居之,仁以行之故,上善行於水,水生而木起君子應如木,學而辯,寬而行”以易釋易,雖不直解,然意在其中,且無明顯過錯!

答畢,雙手按膝,眼眉低闔,準備受其刁難。

果然,楊少柳細眉一挑,輕聲斥道:“胡言!”

滑頭!

楊少柳青絲履邁至矮案前,緩緩落座,雙手端在腰間,而後洋洋灑灑數十言,冷冷一頓狠斥劉濃百口莫辯,靜受其訓,心道:唉,我之所答,不正是你日前所教嘛如今,怎地全錯啦……

唉,可憐的小郎君呀!

夜拂與嫣醉侍立在門口,一個眨著眼睛,一個掩嘴偷笑。

一個時辰後。

劉濃昏昏沉沉的踏出西樓,滿腦子皆是各種論調繞來繞去,不知到底何論為真矣!

來福自東樓而捧劍出,見得小郎君搖著腦袋喃喃自語,知道他定是又挨楊小娘子訓了,猶豫道:“小郎君,咱們是練劍,尚是稍作休歇。”

“練劍!”

劉濃甩了甩頭,聲音咬得極沉至室中換得箭袍,將將轉下樓梯,面前突地竄出一道白影,將身一旋錯過,放眼看去,正是白將軍。

“呱呱!”

白將軍揮著翅膀,瞅了一眼劉濃,而後不知看見甚,轉身便逃劉濃心奇,回頭一看,院角再次跳出一只白鵝,體型比白將軍略小,白牡丹。

白牡丹輕盈的從眼前掠過,朝著白將軍消失的方向疾追,嘴角尚銜著一撮毛。

來福頗是同情白將軍,幽然嘆道:“白將軍,苦也!”

“哼!”

巧思自院子轉角走出來,手裏捉著根帶葉的柳枝,想來正在追趕甚待看見劉濃,趕緊將柳枝一扔,疾行幾步,淺身萬福道:“巧思,見過小郎君!”

劉濃瞥一眼草叢中的柳枝,想起支遁養的鶴,便笑道:“由著它們去吧,莫拘了它們。”

“是,小郎君!”

巧思軟軟應著,慢慢起身,挑眉時瞅見來福一臉傻笑的看著自己,心中不樂,明眸斜瞪。

來福頓時矮得一截,不敢看她,摸著腦袋,訕訕笑道:“小郎君,來福陪你練劍!”

“嗯,帶上酒!”

劉濃淡然一笑,故作未見,持劍而走,準備至山後海邊練劍,再犒勞一下苦練的白袍暗中卻委實替來福高興,聽娘親說巧思口風已松,待從會稽求學歸來,便為他們尋個好日子吧!心道:巧思若嫁來福,我劉氏自亦不會虧她,理應隆重些……

便在此時,有白袍前來稟報,說是丁府君攜家眷來訪。

丁府君,丁晦。

嗯,現下兩家已是通宜,他攜眷而訪亦不為奇!

劉濃看了一眼西樓,眉頭微皺,度步至楊少柳門口,未進室,低聲將丁晦來訪之事說了楊少柳輕聲道:“知道了,無妨,你自迎客便是只是西樓,莫讓人進!”

“嗯!”

劉濃再行至中樓,入內叮囑娘親莫提西樓之事。

六年來,西樓遲遲不肯注籍,每年皆會浮海,劉氏乃知情者,自然知曉事情輕重,笑道:“虎頭放心,不該說的,為娘斷然不說!”

劉濃見諸事已畢,便匆匆換了衣衫,攜著娘親迎向莊門楊少柳之事,莊中知曉內情者甚少,而知者皆是值得信賴之人,不會胡言亂語況且,莊中尚有隱衛於暗中控制患不懼外,而在內,如此淺顯道理,劉濃豈會不知如今兩家已然融於一體難分彼此,理應共同嚴防。

莊門前,桃林道口。

丁晦帶著妻子陳氏、女兒丁青矜,踏下牛車掂著腰,擡眼望向崗上那巨大的莊墻,渾白為體與山連,箭剁密集正列陣,中有白袍挎刀往來但凡有敵窺侵,早被一眼探盡。

心中暗嘆:怪道乎昔日周氏攜兩千之眾,亦未能將此莊攻破,果真固若金湯矣!

陳氏見女兒眼漫身側青青桃林,知曉女兒喜愛桃花,輕聲笑道:“青矜,待得來年三月,此地應是花紅爛漫,若能於此行箏,定是極好呢。”

說著與丁晦對視一眼,兩人皆面帶笑容,言語間,頗是微妙。

“娘親……”

丁青矜雙肩輕輕一顫,紅暈漸漸爬了滿臉;悄悄收回目光,垂向自己的腳尖她知道娘親言下之意為何,亦知阿父為何會將自己帶上,無非是希望兩家相互走動時,可與那美鶴多見幾面唉,月前與府中匆匆一眼,華亭美鶴,確實美……然,亦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