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鐵甲正寒(第2/3頁)

最後這半句,問得甚急亦甚低。

劉濃笑道:“見了!他們現下回兗州了,不要擔心,一切皆安好!”

“哦!”

碎湖撇著小郎君的腰間,見果然已無玉和囊,心中一酸,暗道:小郎君定是傷心的,他這是哄我的,唉,走便走吧,走了便再也莫回來!真是個傻女郎……

夕陽將落時,桃花香滿兩側,莊園在望。

“瞻簀!!”

一聲爽朗的聲音響若洪鐘。

“籲……”

來福將將制住牛,劉濃便已跳出車廂,舉目朝著聲音來處望去。四月中旬桃林漸凋,落日斜漫著余紅,枝頭三兩尚開,枝間卻飛滿粉葉。

風徐一半,地落一半。

有人正在桃樹下收棋,有人正穿林而出。朱燾依舊俊朗,身著寬袍、頭頂玉冠,只是在其眉宇間,少了幾分往昔秀色,多了幾許剛硬。

收棋之人手腳麻利,捧著黑白陶甕,竟先朱燾一步而出林;墮馬髻,翠綠襦裙絲帶飄飄,朝著迎來的劉濃嫣然一笑,隨後淺身萬福:“小郎君,可尚識得妾身否?”

劉濃笑道:“怎會不識,劉濃見過鶯雪!”

朱燾,念舊之人!

鶯雪雖仍舊貌美,可現今世下,哪個郎君不是只顧春花而忘秋蘭;何況,以朱燾現下從事中郎的身份,更應該美侍環圍才是,然其卻獨寵昔日舊婢。

朱燾揮著手,哈哈笑道:“他若不識得你,我拿你換酒,換它三十壇!”

“嗚呼……”

鶯雪輕悲一聲,隨即故意面露淒色,幽然嘆道:“郎君,若真要如此狠心,你還莫若把我葬在酒壇中,亦好日日得見,以免郎君悔後孤單!”

“妙哉!”

聞言,劉濃撫掌而贊,隨後點首笑道:“嗯,鶯雪此般情深,三百壇亦不可換得!且,劉氏亦無三百壇,君恐將失望矣,還是莫換了罷!”

“哈哈!”

“嘻嘻……”

三人皆笑,風繞一地落紅。

劉濃見朱燾與鶯雪於桃園下棋,卻無劉氏之人照拂;心中不悅而生奇,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回眼望向碎湖,碎湖則緩緩搖頭,顯然亦不知何故。

朱燾知其意,笑道:“瞻簀莫要瞎疑,我此翻前來只為見你一面,你既不在,我留之何意。途經這桃園,一時興起,故附雅逐棋爾!稍後便要走,前赴建寧!”

“這!!”

劉濃拿眼一看,見在道旁不遠處,佇立數十帶刀部曲,尚有馬車三輛。朱燾至會稽回建寧,轉道華亭不異於南轅北轍,心中感動不名,揖手道:“府君休得如此,豈有過門而不入之理?且天色已晚,何苦要這般羞辱劉濃!莫非,真怕劉濃藏酒未及三百壇乎!”

“府君?!”

朱燾故作慍怒,斥道:“早就教汝改口喚我處仁,莫非你嫌我老矣?”隨後一頓,再道:“我亦想多留幾日,奈何益州之地,烽煙不斷,我既欲北入亦不敢偷閑!臨行時,突然記起,你每次所書之信,字跡皆不堪入目;鐘繇、衛恒俱是大家,汝之字只具其形,不具其神,可知何故?”

汗顏!

此言雖乃醇厚之語,評得卻是一針見血,劉濃辯之不得,只得澀然道:“每每轉筆之時,總覺力未能與心攜,是以不堪入目!”

“知恥便好!”

朱燾上前一步攜了劉濃,向山外行去,邊行邊道:“瞻簀,莫怪我嚴苛,需知汝日後行評定品,若無一手好字,極易惹人輕視。書法,只憑臨摹極難有所成,汝所缺者,唯一名師點神爾!會稽謝幼儒乃我好友,其書法雖較茂猗先生稍有不如,然神卻不讓,正適與汝!每逢八月,其將坐館會稽;但凡中上士族,皆會持帖而拜。今年八月,汝持我之信物,前訪拜之!”

一語綿長,若水流泉。

會稽謝幼儒劉濃亦有所聞,其坐館時,士族子弟競相而往;奈何其自持甚高,次等士族與寒門子弟因家蘊較淺,又豈可與高門大閥爭榮;是以,那會稽學館便成了上等士族子弟學書論詩、交朋識友之圈圍,等閑不可入得!若劉濃得進,不締於與虎插翅爾!

劉濃深深一個揖手道:“府,處仁君!劉濃愧矣!”

“愧在何矣?”

劉濃灑然笑道:“愧在字醜矣!勞君掛牽矣!”

“哈哈!”

朱燾挑眉注視,見劉濃目似朗星、明中點光,侃侃而言不卑不局,心中極喜,笑道:“初見之時,尚為璞玉著刀工;再見時,已然渾圓而玉輝。如此美玉當前,我不提攜天不容,攜而有榮焉!”

言至此處,稍視天色,見夕陽已墜,新月將起,遂笑道:“信物已置汝家中長者,罷,至此止步吧,趁著夜月初生而行路,應是袍袖華涼如水矣!”

“稍待!”

劉濃喚過來福,低語一陣吩咐,隨後笑道:“前方尚有一亭,願與君共賞月起,勿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