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在水中央(第2/3頁)

“嗯!”

來福以竹竿取酒,劉濃持盞在手,便欲詠詩,卻聽郗鑒在遠方大聲道:“何不前來?”

這一聲洪亮之極,似呼似喚,又似等待已久。

眾人隨著郗鑒的目光投向第九轉,柳叢深深,只隱約能見月袍浮動。少傾,有人踏叢而出,單手持盞,緩步行來。青草撩著他的衣袍,柳葉垂過青冠,有陽光一直鋪著,隨其同行。

漸近,玉暖生輝。

行於曲畔,水澈似人;有風拂擺,皺冉紋展;身姿修長,臨凜若仙。

再近,絕美矣!

水聲亦默,落針可聞!

眾人眼光不自主的隨其而邁,身子有前傾者,亦有後昂者,神態各不相同,但皆震於其時。劉濃踩著青石,踏行至水源盡處,雙手持盞舉至額,由上至下,緩拉。

杯在手,不盡禮!

得郗鑒含笑示意,轉身就著滿場眼光,將酒徐徐飲盡,正欲放聲而詠,卻聽一人漫聲道:“且慢!”

回首一眼而怔,是郗璇。

她注視著劉濃,不避不閃,揚聲道:“應景之制皆可作得,首輪最後一轉,豈可再竄珠玉而錦綿。我欲行問詩,可否?”

問詩?!

眾人皆驚,隨後嗡響如蟻,互相打聽劉濃是誰,為何惹得郗家女郎問詩,莫非郗氏女郎看上他了?可若是看上,理應在曲水流觴後再行啊,現在會影響評品呢。

問詩乃上巳節古禮,有對結之意(類似問難,需得以詩而答);若無愛便生恨,平常絕不可輕易行之;一般皆在流觴後,閑聚之時方可。陸納鎖眉,陸舒窈眯眼不解;郗鑒本想喝止,轉念想起問詩正是曲水流觴中女郎們的特權,只得一聲苦嘆,尷尬的撫著須,作不得聲。

沉!

心一直沉著,劉濃自不會認為郗璇是看上自己,她這般做只有一個目的,心中苦笑:郗璇啊郗璇,你戀你的王羲之,我行我的臨水橋,何苦一定要糾我至此!非得如此行事來將你我撇清麽?為何不待我博了聲名,再來做個了斷呢?幾日也等不得麽?

心中氣惱,索性不管,踏前一步,直逼水淵,負手於背,郎聲道:“請汝提景!”

郗璇反手指向身後,說道:“請以此樹言詩!”

一樹桃花,映得芳紅勺勺!

劉濃出口放言:“去年今日此山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妙哉!”

有人拍案而贊,是陸納。

郗璇唰的臉紅透,這是隱言她移情別戀啊!她心思聰慧,自見了劉濃在此,阿爹方才亦頗有深意,便暗暗篤定:“我要將計就計,就在今日將以往了結!不可再拖,以免節外生枝!”

箭已在弦,不得不發,再道:“題月!”

劉濃拇指微扣食指,冷聲道:“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情葬落花;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他答得極快,郗璇根本來不及細思,橫著心,道:“再題月!”

劉濃心寒,胸中卻如火灼,放聲道:“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

郗璇道:“非月!”

劉濃懶得理她,繼續道:“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醉時同交歡,醒後各分散;永結無情遊,相結邈雲漢!”

郗璇咬著唇雙肩顫抖,這詩字字皆似箭,箭箭往她心裏鉆,真覺羞愧滿懷。

靜,靜至極也!

劉濃縱聲道:“再欲月否,或……”

句吐一半,恍然回神,我這是所為何來?再把四下一掠,所有人皆驚疑的看著他,而郗鑒則面紅似朱染。思及他拳拳相護,待自己恩厚如山。豈可只顧逞一時痛快,而違了初衷矣!罷了,尚須給郗伯父留些顏面!定神,朝著郗璇揖手道:“小娘子,我思已竭,再不能續,我自罰三杯!”

說著,將杯中酒飲盡,命來福取酒,連飲三杯後,轉身便走。

周劄次子,周稚突然問道:“小郎君才思如泉湧,怎地不留下姓名?”

唉!

劉濃身形猛頓、滯足!還是避不過啊,我若報名,眾人便會知曉此中情由;如此一來,郗伯父顏面難堪,而我亦將置身風口浪尖。可我若不報,眾人豈不會妄加猜測?報與不報,皆因將才那翻問詩而再無退路……

“瞻簀!”

有人在身後喚,回轉身,郗鑒邁步出案,向他行來。郗鑒面色回復如常,神情辯不出喜怒,行至近前,定定的看著他。

“郗,郗……”

劉濃深深一個揖首,竟不知該以何種稱呼相待。

郗鑒讀出其眼中的掙紮,女兒這般一鬧,此事已無任何回璇余地。若女兒服軟,尚可化驚為喜;可他適才以眼問詢,郗璇雖神色略淒,卻依舊決然。六年前,他一眼相中劉濃,以蘭玉而贈;六年間,劉濃亦從未讓他失望,次次書信來往的考核,亦都表明其刻苦用功。璞玉已然渾金,如今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