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臨亭訪雪(第3/4頁)

莊子外面鋪了厚厚一層雪,道上正有蔭戶們拿著極大的竹葉帚掃雪。見到他們前來,紛紛低了頭,呼道:“見過小郎君,小娘子!”

沿著平原往上走,漸呈坡地,到了前山口,聳立著一道柵欄,在險要處,置有箭崗,三面封閉,只余前口。在那箭崗上,山外的一切,被一攬而盡。箭崗中有值勤的部曲輪流守護,劉濃賜了一壇酒。

出了山口,楊少柳見劉濃左右四顧,知道他在找什麽,微微歪過頭,輕聲道:“你在看什麽?這大雪天裏,他們匿不了形的,沒跟來。不過,有夜拂她們在,也就夠了。”

劉濃被她一語道破了心中的想法,卻故作未知,指著遠方,笑道:“阿姐,前面有個亭子,咱們去那裏賞雪。”

楊少柳依著夜拂的手臂,一腳淺、一腳深,行得緩慢,冷聲道:“君子居之,何陋之有。‘居’何解?”這是前日她曾教導過的題目,現在是拿著來考劉濃了。

劉濃眉毛揚了揚,朗聲答道:“君子居之,何陋之有。居在上善,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是以,陋因君子而有容,居因君子而行道。道納百川為海,不為大,終成其大;君子居之,居在道善。”

闡述的極好,都是楊少柳曾經教過的內容。楊少柳教導方式頗是新穎,同時教《論語》、《老子》,結合著馬融鄭玄注釋,不時還有自己獨到的見解。她像是想起什麽教什麽,極是散漫,但這種方式,卻正適合博而不精的劉濃。

楊少柳心中極是滿意,笑得暗而無聲,繼續問道:“後生可畏,焉知來者之不如今也。何畏?”

她雖只有十四歲,可身材修長,足足高了劉濃一個半頭。劉濃擡頭望著她,她還沒教呢,怎地就問了。

楊少柳故作未見,安然以待。

這時,二人行至亭前,小亭掩雪,恰似一頂白帽。羅環帶著人,上前以刀鏟雪,鏟出了一塊地,仍要再鏟,卻被劉濃制止。如此正好,剛好可容他們落於其中,形成了小凹地,這樣反而更暖和一些。

布上矮案,置上小胡凳,楊少柳落座,革緋和紅筱端立在亭口,夜拂和嫣醉蹲著,輕輕的拍著她鬥蓬下擺的雪。

她捧著手爐,問:“還沒思出來麽?”

嗯,畏何?何畏?

劉濃拇指輕扣著食指,左思右想,實在想不出該以什麽道經玄注來答,可對著她,心底就是不想認輸,眯著眼睛說道:“後生可畏,畏在知之也。子曰:民可,使由之;民不可,使知之。知也,天下之本也;知也,天下達道也。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皆為道矣。朝聞道,夕可死矣;故,畏之於道也!”

楊少柳品了品,眉間漸翹,嗔道:“且不說應以道玄來解論語,就此論調,亦是怪論!民可使由之;民不可使知之。何故曲解也!”

劉濃愣了,這便是千年來的迷題了,倒底是“使知之”,還是“不可使知之”,除非孔子自己來解,誰又能辯得清?若再讓她接著闡道,再引其而論,自己將會一敗塗地。深深一個稽首,朗聲道:“劉濃,謹記老師教誨!”

這時,夜拂抱著琴,問道:“小娘子,雪色正好,可要鳴琴?”

楊少柳挑眉看著劉濃,還不打算放過他,漫聲說道:“你來,湊一曲《廣陵散》!”

唉!

劉濃後悔了,早知就不該起心思,妄想打探她的那些隱衛到底是什麽樣子,這下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他才剛學識譜,怎麽可能彈得了廣陵散,只能再度一個稽首:“阿姐,我彈不了!”

楊少柳微微一笑,細長的眉輕展輕展。

琴在案,素手上弦。

弦顫音冉,悠悠灑灑,沿著雪一路漫出去,正是稽叔夜的廣陵散。劉濃立在亭中,遙望著滿目的素白,被那琴音拔動著心弦。沒有大起大落的音階,亦沒有復雜的輪指、拂指,就似一湖深水,靜靜的躺著。表面時有風拂,時有雨浸;漸或又有飛鳥掠過,天上一個,湖中一個。明光在深藏,看之不見,辯不之得,仿若危亭臨淵。

曲尚未終,立於高處的白袍部曲指著遠方,大聲道:“小郎君,有人來了!”

唰!

羅環按刀而出,放目極視,只見遠遠的行來兩輛牛車,牛車前後左右跟著十幾名健仆,帶刀!此時,前面的一輛牛車陷在雪中,健仆們正在用力推拉。

“小郎君?”羅環輕聲示意。

“你去吧!”

劉濃點了點頭,會是誰呢?在這大雪天裏趕路!到了這裏,來人就只有一個目的地,那便是劉氏莊園。

少傾,羅環疾步折回,沉聲道:“小郎君,來的人,自稱是沛郡劉氏族人,要你和主母前往相見!”

“哦!告訴箭哨,半個時辰後,方可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