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一對美婢

夕陽如血,落日熔金。

劉濃坐在牛車之中,奔波了一天,最為疲乏的時候已經熬過了。到得此時,反而覺得有些莫名的興奮,挑著簾眼望著黃昏下的江南。天空極是高遠,一簇秋雁正在穿著雲翦。忙碌了一天的佃戶們,背依青山與稻田,嬉笑於田埂。在那水墨盎然的遠山之邊,錯落有致的銜著座座巨大的莊園。

劉訚揚著鞭,笑言後面的那輛車啟碼有得上千貫。劉濃再如何沉穩,此時也嘴角微挑,蒙郗鑒賜字贈玉,再得朱燾贈財,實是他所料未及。得了些這車錢財,再加上衛玠所贈百金,建莊園的錢便多少有得一些了。

士族,還是要盡力去謀取,若真淪為寒門庶族,那也著實讓人膽戰心驚了些。只不過此事有衛玠幫忙操持,不可心急。欲速則不達。順勢而為,披棘而行,水到渠自成。終有一天,自己也能建得莊園攬山水,笑看風雲比肩齊。

來時車單,去時成雙;來時忐忑,去時洋洋。

牛車跑得飛快,不多時,便到了竹林清溪畔。沿水而行,遙遙見得徐節領著差役而來,縛著那個挑事的莊丁。莊丁耷拉著腦袋,雙眼茫然,滿臉的死灰氣。徐節上前朝著牛車行禮,劉濃微笑而應,眼光掠也不掠那莊丁一眼,泥潭汙物,何須再顧。

此案尚未結,別墅莊園仍屬張家產業,一待結案,則會沒收充公。而那張愷的弟弟,免不了一死,至於縣丞,那便要看他有沒有後台,能不能和江東朱氏抗衡。待得那時,劉濃便得另覓他處而居了。只不過,他並未打算在建鄴久待,一旦注籍之後,他便會帶著娘親與家仆,前往心中早已定好之地。

“小郎君,小郎君……”

來福在竹林小橋邊翹首張望,瞧見了牛車,邊跑邊呼。待看見劉濃從青簾中探出個頭,向他揮手。他臉上的神色,瞬間由焦急轉為欣喜。

還未待牛車停穩,他便一把將劉濃從牛車上抱了下來,嘴裏則喃著:“小郎君,來福真傻,要不是嫣醉提醒我,來福還不知道小郎君去石頭城很危險。小郎君,你總算回來了,下次可別再丟下來福……”

“來福,沒事的,那有什麽危險,嫣醉哄你的。”劉濃微微一笑,早有準備的伸著兩個小拳頭,抵著來福的胸膛,免得再和上次一樣,被他箍死。

溪上小橋過於狹窄,牛車不能通行,劉訚便領著朱燾的隨從繞林而行。劉濃擔憂娘親的病情,疾疾的踏著小橋,邊行邊問來福醫生怎麽說。

來福跟在他的身後,笑道:“小郎君莫憂,醫生說了:無妨,只是心憂之下又染了秋寒,需得將心慢養。”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摸著腦袋,羞澀道:“小郎君,來福,來福自作主張,多買了幾個人……”

劉濃頭也不回的道:“也好,咱們以後需要很多的人手。”

“可是……”

“嗯,怎麽了?”

劉濃心中微奇,回過身,看著他幾翻欲言又止,一臉的窘樣,便笑道:“我先去見過娘親,一會,你把你買的人都帶到東樓偏室去,我見見他們!”

說完,轉身便進了院中,來福傻笑了半天,才一跺腳跑上去跟著。

此時,院中炊煙四起寥寥,而自家東樓亦有煙色徐冒,應該是來福買來的人,正在準備晚餐。木屐踏得院中青石脆響,南樓的人聽見了聲響,都紛紛依在窗前悄望,面色各不相同,甚至有人在指指點點。

西樓依舊如昔,沒有任何聲響,也無人觀望。

劉濃振著大袖,從那各色的眼光中穿行而過,踩著木梯便上了樓。來到門口,彎著腰脫木屐,喚了一聲:“娘親!”

“婢子,見過小郎君!”

脆嫩的聲音響在耳邊,卻不是嫣醉和夜拂。擡起頭,略一掃眼,愣了,啊,雙胞胎!

眼前是一對雙胞胎,年約十三四歲,長得眉目清秀、玲瓏可愛,正朝著他淺淺的彎著身子萬福。其中還有一個膽子大些的,久久不見他回應,彎著眼角往上一挑,正好與他的眼光對上,雪白的臉唰的一下全紅了。趕緊躲了起來,長長睫毛輕輕的撲扇顫抖,活像一只受驚的小兔子。

嗯,來福倒是挺會挑婢兒!

劉濃心中好笑,揮手道:“不用多禮,都起來吧,娘親呢?”

另一個婢兒低聲道:“小郎君,夫人睡著了。”

“哦。”

劉濃笑了笑,輕手輕腳的轉過屏風,剛剛走到床邊坐下,誰知劉氏睡得極輕,掙紮著醒了過來,瞳孔微縮,繼爾大放,呼道:“虎頭……”

一把拖過了他,緊緊的摟著,用臉廝磨著他的額頭,眼淚撲簌簌的直掉。顆顆鹹鹹的淚珠,滾到了劉濃的臉上。

劉濃心中既是溫暖又是尷尬,畢竟他的靈魂比這娘親還要大些,多少有些不適應。劉氏可不管,只顧死死的磨,深怕一個不小心,他便又不見了,而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