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清洗長孫集團(第5/7頁)

既已求仁得仁,為何不能心安理得?

李治咬住嘴唇抹去眼淚,拿起鏡子想要整理一下鬢發,卻被鏡子中的自己吸引了。不知是不是心理使然,他覺得自己的容貌變了,已不再是當初那副溫婉可親的模樣,臉龐比之先前消瘦了一些,腫起的眼泡、雜亂的胡須,三十二歲的人額上竟隱隱出現了一道擡頭紋。是啊,自從當上太子,至今已經十七個年頭,他無日不在籌謀、不在算計、不在煞費苦心。俗話說“養兒隨舅”,他現在這副面容還真有點兒像長孫無忌。李治擡起手,輕輕撫摸著鏡中那副他和舅舅交融的面孔——冰涼的,那影像如他的主人一樣冰冷!他除掉了冷酷殘忍的長孫無忌,可現在他和長孫無忌還有什麽不同?真正被除掉的其實是自己,是那個純真無邪、寬宏仁厚的九郎雉奴。

忽然,一個溫暖柔和的身軀從後面抱住了他。李治把那面銅鏡放下,喃喃道:“滿意了吧?你們都滿意了吧……”話雖如此,他卻並沒有嗔怪之意,反而握住那雙纖手,抓著它們像披衣服一般越發緊緊裹在身上,唯有如此他才能感到一絲溫暖……

中書大堂外,侯善業背著手走來走去,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幸而深更半夜四下無人,不然來往的官吏一定要生疑。他忐忐忑忑候了半個多時辰,終於看到一條黢黑的人影從延明門內走出,看身形便知是許相公,便急不可耐地躥了過去:“聖上是否應允……應允那事?”總不能直接問聖上是否已同意害他舅舅吧?

許敬宗喜怒不形於色,只道:“含含糊糊答應了。”

“唉……”侯善業長出一口氣——總算闖過這關啦!隨即擠出一絲微笑,拱手道:“恭喜許令公,除此大患高枕無憂。”

“胡說!”許敬宗把眼一瞪,“國家出了這等逆事,你還道喜?”

“是是是,卑職孟浪了。”

“我話還沒說完呢。陛下雖然大抵接受這個結果,卻還不滿意,命令再詳細審一審。”

“啊?!”侯善業又皺起眉頭,“都編……都審到這步田地了,還怎麽審?”

“老夫也不得要領,你有何見解啊?”許敬宗手撚胡須凝望著他——就看你小子聰不聰明了!

侯善業蹙眉凝思許久,漸漸領悟:“莫非要把韓瑗、柳奭等無忌相厚之人全都網羅在內?”

許敬宗一副疑惑的口吻:“似乎有些道理,不過韓瑗等人不早就被貶官了嗎?”說罷又凝然直視著他——能明白我為何弄來個洛陽人告狀嗎?

侯善業想了片刻,忽然一拍大腿:“巧啊!李奉節恰從洛陽來,就說他們兩年前東巡時便已籌劃謀反不就行了?大可將韓瑗、來濟、柳奭、高履行、長孫祥等都攀扯在內,死了的褚遂良也算進去!”

“哈哈哈……好!”許敬宗仰面大笑,手指他鼻子道,“這可是你想出來的,與老夫絲毫無幹。”

“這、這……唉!”侯善業搖頭苦笑——陰謀是您想的,事兒是您挑出來的,告狀者是您派的,壞主意是您出的,皇帝面前您邀功,下邊的缺德事您還撇個一幹二凈。官當到您這份兒上可真是絕啦!不服不行啊!

時隔一日,許敬宗又來匯報復審的結果,而且把辛茂將也拉過來當陪襯。據其所奏,與長孫無忌謀反一事蓄謀已久,同謀眾多。事情起於前太子李忠被廢之際,韓瑗、柳奭、褚遂良等皆不自安,又因東巡之際高履行、長孫祥先後被貶,幾人心中不忿遂定反謀——許敬宗心思細膩,上次唐臨擬定巡察使之事,皇帝只將與李義府有怨的張倫抹去,來濟一方竟然不問;他由此得知李治顧念潛邸之誼,對來濟尚有一絲憐意,故而沒將其羅織在內。

匯報已畢,許敬宗請求收捕。李治仍是泣涕漣漣,聲稱:“即便如此,朕絕不忍殺舅。若果殺之,天下將謂朕何!後代將謂朕何!”

許敬宗憑著優異的口才和學識再度應對:“薄昭,漢文帝之舅。文帝得以入繼大統,其有功也。後來薄昭因殺人獲罪,文帝身穿素服哭而殺之,至今天下以文帝為明主。今長孫無忌忘兩朝之大恩,謀移社稷,其罪甚於薄昭多也。法固當誅,陛下何疑?古人有言,‘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安危之機,間不容發。無忌乃今之奸雄,王莽、司馬懿之流,其心不可測。陛下若再遷延,恐變生肘腋,悔無及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