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蘇聯支持猶太復國主義運動的原因

如前所述,戰後蘇聯給予了猶太復國主義者道義上、政治上、經濟上、軍事上全方位的支持和援助。斯大林的這個決定幾乎出乎所有西方觀察家的預料。就是在蘇聯領導層內部,也有很多人不理解。那麽,這其中的奧妙究竟何在?

1947年11月5日,也就是在聯合國大會對巴以分治決議進行投票的前幾天,蘇聯駐伊拉克臨時代辦А.Ф.蘇爾塔諾夫給蘇聯外交部近東司寫了一封信,在信中蘇爾塔諾夫分析了蘇聯支持猶太建國的有利因素和不利因素。有利因素是:會使全世界猶太人對蘇聯抱有好感,這其中也包括美國的猶太人。如果猶太國從英美銀行和美元外交中脫離出來,可以成為中東地區的一個革命因素。對於不利因素,他談了六點:①支持猶太人將會使整個阿拉伯世界疏遠我們。②將會使英國人和反動的阿拉伯聯盟高層聯合起來,這對於阿拉伯國家中的人民民主力量的發展和蘇聯的外交利益是很不利的。③這將刺激阿拉伯聯盟、伊朗、土耳其和巴基斯坦組成反蘇的穆斯林同盟。④這將會對人民民主運動和革命運動帶來不利影響。⑤猶太國將有可能成為美國人向中東地區擴展的基地。⑥在英國的挑唆之下,阿拉伯國家將不再相信蘇聯人是支持他們的。[110]總的來說,蘇爾塔諾夫認為蘇聯支持猶太建國是弊大於利的。

然而,顯然是經過深思熟慮,作為現實主義政治家的斯大林,還是采取了支持猶太建國的立場。這裏嘗試分析一下戰後蘇聯支持猶太復國主義者在巴勒斯坦建國的原因。

戰後初期,斯大林的願望是維持與西方盟國在戰時結成的夥伴關系,通過與西方國家的合作鞏固和發展蘇聯在雅爾塔和波茨坦體系中所獲得的政治權益。其原因有以下兩點:首先蘇聯在戰爭中遭受了嚴重的損失,經濟恢復和發展是蘇聯所面臨的極其嚴峻的任務。就蘇聯的實力而言,在當時無法與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進行對抗;其次,在斯大林看來,雅爾塔體系的建立使得戰後蘇聯的國際地位和國家安全利益得到了保障。總的來說,莫斯科對雅爾塔體系基本上是滿意的,斯大林原則上是遵守與西方劃定的勢力範圍界限的,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蘇聯對希臘革命和中國革命的消極態度。[111]

盡管奉行大國合作政策,但在雅爾塔和波茨坦協定尚未確定或有待調整的地區,蘇聯還是不時地表現出一種躍躍欲試的擴張行跡。這突出體現在了伊朗、土耳其和巴勒斯坦問題上。伊朗、土耳其和巴勒斯坦均屬於中東地區,歷史上,這一地區一直是沙皇俄國與西方列強進行角逐的場所。從19世紀以來,控制土耳其兩海峽以及南下波斯灣取得一個重要的不凍港,一直是沙俄對外政策的既定方針。1917年十月革命後,由於新生的蘇維埃政權處於資本主義國家的重重包圍而自顧不暇,無力再爭奪這塊戰略要地,於是蘇俄的勢力幾乎完全退出了中東地區。

二戰結束後,作為戰勝國之一的蘇聯重新開始關注中東地區。在斯大林的對外政策目標中,土耳其、伊朗和巴勒斯坦均占有相當重要的地位。而這些均是雅爾塔體系尚未確定或有待調整其勢力範圍的地區。在伊朗問題上,蘇聯采取的是一種咄咄逼人的與西方對抗的姿態。斯大林拒絕從伊朗撤軍,支持伊朗國內反對黨,甚至陳兵邊界對伊朗政府加以武力威脅。在土耳其問題上,斯大林試圖以實力為基礎,通過恫嚇和訛詐手段,要求對1925年締結的《蘇土友好中立條約》作出重大修改。但是在英美兩國的強大壓力之下,蘇聯方面不得不選擇退卻和妥協。由於在伊朗和土耳其問題上連連受挫,蘇聯要想在中東和地中海地區有所作為的話,巴勒斯坦就顯得至關重要了。

巴勒斯坦是大英帝國傳統的勢力範圍。二戰結束以後,這一地區卻成了英國地區性防禦體系中的薄弱環節之一。當地的猶太人和阿拉伯人之間相互敵對,而且都希望擺脫英國委任統治的枷鎖贏得獨立。但是在巴勒斯坦,英國並不能像在其他地區那樣得到美國的大力支持,英美特殊關系也並不能給英國帶來任何實際好處。尤其在猶太移民問題和巴勒斯坦的未來前途問題上存在著嚴重矛盾。同時,沒有美國人的支持,英國也很難在巴勒斯坦立足。

斯大林在巴勒斯坦問題上正是利用了英美之間已經存在的矛盾達到了自己的目的。1946年9月,蘇聯駐美大使諾維科夫在華盛頓給莫洛托夫發了一封長電報。諾維科夫指出:戰後,大英帝國面臨著嚴重的政治和經濟危機,其統治基礎已經動搖,特別是在印度、埃及和巴勒斯坦這些地區。美國和英國盡管在遠東地區的政策保持一致,但是在近東地區,兩國存在著很深的矛盾。地中海和近東地區是一個容易受到攻擊的地區,這一地區不僅戰略地位十分重要,而且有豐富的自然資源,特別是石油極大地吸引了美國人。因此華盛頓對於支持英國在近東地區的統治完全不感興趣,美國更願意由自己來直接控制地中海和近東地區這一戰略要地。諾維科夫認為,巴勒斯坦問題將會成為英美矛盾在近東地區的焦點。美國要求英國允許10萬名歐洲猶太難民移民巴勒斯坦,並非是出於對猶太難民的同情,而是美國壟斷資本打算借此機會進入中東,把巴勒斯坦作為其石油管道的一個終端。雖然美國在中東地區勢力的加強會直接威脅蘇聯的南部邊界,但是英美在巴勒斯坦問題上的矛盾同時也給了蘇聯人一個強勢介入巴勒斯坦問題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