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方夫人

離開品香閣,沿著清河坊向東回返,已是深夜,卻是春樓生意最火之時,熙熙囔囔,一片太平景象。

快要出了街口,經過最大最火的“飄香院”,裏面喧鬧無比,薛破夜順眼向裏看去,只見人聲鼎沸,鶯歌燕舞之中,一條人影連滾帶爬地往外跑,薛破夜看著那人,先是吃了一驚,爾後差點笑出聲來。

這人光著上身,下面穿一條單褲,頭發披散,狼狽不堪地往外跑,眾人紛紛讓道,這小子跑出大門,險些撞上薛破夜,驚慌失措,轉頭向東奔去,速度之快,讓薛破夜想起飛人博格特。

薛破夜心裏好奇,莫非這小子是想嫖霸王妓?

還沒多想,就聽樓裏傳來淒慘的嚎哭,一群娘子軍押著一個白生生的人兒出來,卻是一個一絲不掛的姑娘。

十多個姑娘手提木棒,領頭的是個二十四五的女人,身形豐滿,雖有幾分姿色,但齜牙咧嘴,很是兇悍。

她穿著華貴的衣裙,右手抓著赤裸姑娘的頭發向外拖,口中罵道:“你個臭狐狸精,沒廉恥的騷婊子,老娘今天不治治你,你還真不知道這杭州是誰的天下。”

薛破夜好生疑惑,莫非是姑娘沒伺候好客人,被老鴇懲罰?

娘子軍將那姑娘拖到外面空地上,舉起棒子往她身上打,那姑娘就地翻滾,慘叫連連,白花花的身子片刻就滿是傷痕血跡。

兇悍女人叉著腰,惡狠狠地罵著:“騷婊子,不要臉,讓你知道老娘的厲害,打,給我打,往死裏打……!”

她潑辣無比,兇戾外顯,薛破夜在一旁看見,對這女人立刻生出厭惡之感。

“二奶奶,二奶奶,可打不得了,這要出人命了……!”聲音中,一個肥胖的女人捏著手絹,帶著哭腔慌慌張張出來。

薛破夜腦子一轉,立刻明白,這肥胖的女人才是飄香院的老鴇,不過這老鴇和風情萬種的綠娘子比起來,當真是天地之別,一個如陰溝蛤蟆,一個卻是九天仙女。

兇悍女人二奶奶叉著腰,看著出來的老鴇,冷笑道:“是不是怕我將你這裏的頭牌婊子打壞了,害了你生意?”

那老鴇忙道:“二奶奶誤會了,鳳霞是個孩子,懂不得規矩,二奶奶別生氣,氣壞了身子可是我的罪過!”

二奶奶指著遍體鱗傷的赤裸姑娘,惡狠狠地道:“這臭婊子勾引我家男人,若不打死她,我卸不下這口氣。”揮手道:“打,別停,狠狠地打。”

那老鴇見赤裸姑娘掙紮漸慢,連聲道:“二奶奶,求你別再打了,再打可真要出人命了。這也不是鳳霞勾引二少爺的,是二少爺自己上門來的……!”

話剛說完,那二奶奶走上前,揮起手來,“啪”的一聲,霍然給了老鴇一個大嘴巴子,冷笑道:“若不是你這不要臉的婆子領著一群騷狐狸,他能上門來?”

薛破夜見二奶奶竟然生生給了老鴇一個嘴巴子,不由很是吃驚,這二奶奶飛揚跋扈,囂張無比,卻不知道是哪家的二奶奶?先前那連衣服都沒穿就狼狽逃竄的小子自然就是那所謂的二少爺。

這邊出了這樣的事情,飄香院門前已經圍滿了人,人聲嘈雜,擁擠得很。

四周的客人暫時失去了聽曲嫖娼的雅興,紛湧而至,看這場好戲。

那老鴇在大庭廣眾之下被打了一巴掌,又急又氣,尷尬無比,卻不敢反駁,只能忍氣吞聲,薛破夜好奇無比,旁邊一個小個子才子拼命往前擠,好不容易擠到他旁邊,薛破夜側頭低聲問道:“這位風流倜儻的才子,請問這是哪家的二奶奶啊?”

小個子打量了薛破夜兩眼,瞧見“風流倜儻”四字的面子上,終於低聲回道:“盧家的二奶奶。”

“盧家?”薛破夜有些疑惑。

“你連盧家都不知道?”小個子像看外星人一樣看著薛破夜,問道:“你是咱們杭州人嗎?”

薛破夜呵呵笑道:“不是不是,杭州只能生出才子這樣風流倜儻英俊瀟灑的人物,小弟粗俗,不敢出生在此。”

小個子這才點頭道:“怪不得怪不得,這盧家是杭州首府,杭州若是有十家鋪子,有六家就是他們盧家的產業。”

薛破夜皺起眉頭,猛地想起那日老譚去赴宴,不正是前往盧家嗎?

“原來如此!”薛破夜眯著眼:“怪不得這樣飛揚跋扈。”

小個子似乎被勾起了興趣,湊近道:“盧家富甲一方,這二奶奶可就是盧家的主事人了,據說連盧老太爺都要敬她三分。”

薛破夜笑著低聲道:“哦,這樣厲害?對了,那二少爺一個堂堂男子漢,為何視妻如虎,莫非這二奶奶是河東獅?”

小個子不明白什麽是河東獅,宋朝陳季常的妻子善嫉,虐待夫君,蘇東坡戲稱為“河東獅”,大楚朝可沒這樣的典故,不過才子就是才子,小個子對薛破夜的話還是聽懂了,無非就是問二少爺為何懼怕二奶奶,壓低聲音道:“這二奶奶是揚州方家的人。盧家起家,能成為杭州首富,方家可是幫了大忙,非但如此,這二奶奶的兩位兄長如今在朝為官,據說長兄還是在詹士府辦差,次兄行軍行伍,官封四品宣武都尉,要財有財,要勢也有勢,平日王大人都不敢去得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