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鋒芒初顯 第四五章 烘爐(三)

只有恩威並重才能收攏人心。林沐風從來都沒有想過,他居然也會有使用這種駕馭下屬的手段的時候。當然,這種“威”要起到好處,過猶則不及了。

他笑了笑,面上又換上了那副溫和的神情,輕輕扶起老孟,“好了,諸位請起,我們準備烘爐。老孟,你且說說看,以前你們是怎樣烘爐的。”

“回少爺的話,以前老孟也為其他瓷窯烘過爐。無非是先將木柴點燃,然後放入煤塊,置於火床之上。等火勢著旺,將煤塊加滿然後封閉窯門,待其自動燃燒直至熄滅冷卻。”老孟躬身答道。

林沐風搖了搖頭,“老孟,這樣的烘爐方法不成。我們這瓷窯的烘爐要烘四次,逐漸提高溫度,每次的時間——這樣,你帶幾個人去將那邊的瓷土取過一些來。”

老孟領著幾個工匠過去用木桶取過一些瓷土,放在林沐風眼前。林沐風俯身捏起一把瓷土,土質精細且微有粘性,發散著淡紅色,心頭先是一震繼而狂喜,大聲呼道:“老孟,這山中所產之瓷土都是這般微泛淡紅色嗎?”

老孟低頭一看,又跑到瓷土堆跟前看了看,這才跑回來小聲道:“少爺,不是的,我倒是沒有注意到,只有外圍這一片如此泛起淡紅色,其他的均跟顏神鎮所產瓷土沒有區別。”

林沐風哦了一聲,心裏琢磨開了。瓷土土質泛紅,定然是含有大量的銅元素,這種瓷土是不是可以燒制現代社會尹彥征大師發明創造出的中國紅高溫大紅瓷器呢?要知道,普通的瓷土燒制出的原胎呈現出淡青色,即便是上了朱砂紅色之釉料,經過了高溫煆燒也會逐漸顯現出內底的青色來。而如果用含有銅紅色的瓷土燒制,會不會可以避免這個問題?他決定利用烘爐的當口,實驗一番。

中國紅燒制工藝復雜,通常要四次進爐:一是素燒;二是釉燒;三是紅燒;四是金燒。所謂素燒,就是將料器胚胎進行低溫燒制,時間不能太長。所謂釉燒,就是將素燒後的料器胚胎上釉後再進窯燒制。而紅燒,則是將上釉燒制定型的胚胎進行打磨修正後上一層朱砂紅,再進窯燒制使之硬化。至於金燒,按字面意思也不難理解了,描金後再次進窯。這四個過程,燒制時間和燒制溫度都要循序漸進,依次提高,這跟林沐風設計的烘爐計劃不謀而合。

天意啊,真的是天意啊!林沐風興奮地哈哈大笑,讓工匠們目目相覷,個個摸不著頭腦。

心神平靜下來,林沐風說幹就幹。指揮著老孟專門弄來了一批這種瓷土,然後按照一定的比例加好輔料,配好了泥漿。接著,拉坯、成型,他親自上陣,弄了一個一尺高的花瓶坯胎出來。之後,讓老孟們按照這個模型,做出數十個花瓶胚胎來。

之所以要弄這麽多,因為林沐風知道,這中國紅失敗率極高,即便是現代社會燒制也難免有殘品,何況是現在。

經過了這麽一忙乎,等老孟將窯中升起火來的時候,已經是午後了。花瓶坯胎們也提前送進了窯,填滿了燃料煤塊,瓷窯便半封閉起來。隨著窯中溫度的升高,整個瓷窯表層升騰起淡淡的熱氣。

“老孟,你一定要控制好窯溫,以平日裏燒制素胎的低溫和時間來保持窯溫,知道了嗎?我先回去了,明日一早滅火之時,我再來。”林沐風望著霧氣氤氳的瓷窯,心頭不禁浮起一絲溫情。

……

回到家裏,張風正在林沐風的書房裏聚精會神地練習繪畫。今天一早,他給張風布置了一個很特殊的“作業”:畫100只麻雀,由大到小,越小越好。

他想將內畫之技傳給張風,便有意磨練他的心性。畢竟,這內畫之術,需要紮實的繪畫功底,極大的耐心和定力,以及細微處作畫的沉穩。當年,他剛開始跟師傅學習的時候,可是連續畫了不下數萬只的麻雀。從一開始的巴掌大小的麻雀,到用針尖蘸墨繪出的不足五分之一指甲蓋大小的麻雀,還要做到栩栩如生,細節生動,他每日苦練數小時,一連堅持了一年。練好了基本功,才能嘗試在內置的器皿中作畫。

不過,林沐風看張風的資質和天分,似乎比他還要強上幾分。

看到林沐風進來,張風笑嘻嘻地站起身來,“先生,我畫了50只了,你看看如何?”

林沐風笑著從書案上拿起一張宣紙來,掃了一眼,雖然嘴上沒有說什麽,但心中卻是著實吃了一驚。這小子的天分超過了他的預期啊,筆法細膩流暢,細節處理得尤為出色,已經隱隱有一些“以小見大”舉重若輕的味道了。照此速度下去,這小子……

林沐風正在思量,張風看著林沐風沉默無語的樣子,以為他對自己很不滿意,便不禁微微有些失望地又做了回去,小聲道:“先生,阿風會堅持練下去的,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