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六章 趨利避害

帷幕一掀,高瘦勁悍的慕容令走了出來,對其父慕容垂道:“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大人何以輕易放棄?”

慕容垂臉有憂色,問:“你以為該如何做?”

慕容令道:“大人何不為桓伯道出謀劃策,除掉陳操之的同時控制住西府,桓溫老病,無能為也,此事雖說風險極大,然而不行非常之事,難競非常之功,借勢一搏,強如被陳操之壓制,永無出頭之日。”

慕容垂問:“此事勝算幾成?”

慕容令遲疑了一下,說道:“桓熙有大人相助,當有六成勝算,值得一拼。”

慕容垂冷笑道:“若追隨桓熙作亂,必敗無疑,吾族滅矣。”

慕容令聽父親口氣嚴厲,不敢吭聲。

慕容垂道:“桓熙此人,優柔寡斷,驕而無能,以世子之尊卻對陳操之束手無策,只能行刺殺這種下下策,他與陳操之不睦,陳操之肯定不願意看到桓熙紹繼桓溫之位,陳操之阻撓我出任豫州司馬,並非是針對桓熙,對我嚴加防範正是其明智銳利之處,但桓熙就認為陳操之這是刻意與他作對,而且陳操之也故意加深桓熙對他的誤會,我料陳操之或許還在言語上有所激將,桓熙這才如此狂躁,不顧一切殺陳操之——”

慕容令心頭一凜,問:“大人,如此說陳操之是暗誘、逼迫桓熙行此下策的?”

慕容垂道:“陳操之心計之深,我生平僅見,桓熙如何能是他的對手,我父子若追隨桓熙,正好落入陳操之圈套,桓熙不過是不能保其世子地位,不至於喪命,而我父子則死無葬身之地矣。”

慕容令冷汗涔涔而下,這一步走錯就萬劫不復,問:“大人既然預知桓熙之謀,真要守口如瓶嗎?”

慕容垂道:“桓熙必敗,這等人何必與他講信用,我父子居江東,不趨利避害如何能生存!”

慕容令躬身道:“孩兒明白了。”

……

六月初一清晨,兩名軍士候在將軍府門前,求見陳子盛將軍,冉盛就帶著這二人徑直來見陳操之,這兩名軍士是冉盛以前在子城軍營的親信,稟道:“世子今日卯時初領了五百軍士往東北而去,這五百軍士皆為弓弩手。”

陳操之點點頭,問了這兩名軍士姓名,道:“你二人名字我已記下,不日將調你二人歸我統屬,當有重用,好了,你們下去吧。”

兩名軍士退出後,冉盛沉聲道:“五百精銳弓弩手,伏於道路狹隘處,第一輪勁射,我三百隨從步騎就要死傷一半,而且他們肯定會命神箭手先射殺阿兄和我,暗箭難防,桓熙狠毒啊,我等何不將計就計,繞至桓熙伏兵後方,那些弓弩手一旦近戰,哪裏是我方精銳的對手,就趁機斬殺桓熙,除此後患,只當作遇伏奮起反擊,桓溫又豈能責怪我等。”

陳操之搖頭道:“不必如此激烈,桓熙的確是後患,但不是我的後患,留著更好,若此時殺他,桓溫雖無可奈何,但必忌恨我等。”

冉盛一點頭,不再多說。

辰時初,隨行軍士行裝齊備,準備啟程,陳操之和冉盛正要去拜別桓溫,忽報典軍中郎將慕容令求見,陳操之墨眉一揚,輕聲道:“慕容垂父子也預知此事嗎?那倒省得我來回奔波。”

慕容令見到陳操之,將桓熙之謀和盤托出,說道:“——陳刺史乃我慕容氏姻親,我父子非但不敢與桓伯道同謀,亦不忍坐視陳刺史昆仲遇害,是以冒死相告。”

陳操之原與慕容令私交不錯,現在這對父子明確站在他這一邊,雖說是形勢所逼,但陳操之也要予以結納,承受了慕容垂父子這個人情,表示感激,並懇請慕容令與他一道去見桓溫,事已至此,慕容令想躲到幕後也不可能了,當即與陳操之兄弟去見桓溫,陳操之長跪請罪道:“明公要殺操之,明正典刑可也,何以要伏兵於外!”

桓溫驚詫莫名:“陳掾何出此言,哪裏有伏兵?”

陳操之便請慕容令上前向桓溫稟報桓熙在姑孰城外伏弓弩手要殺他之事,桓溫面色鐵青,雙手發顫,傳命行軍司馬速去子城查看,一面命人召桓熙來問話——

行軍司馬很快就來回話,世子桓熙領五百弓弩手一早出城往東北去了。

桓溫雖知桓熙輕躁,卻萬萬沒想到他會做出這等蠢事,氣得頭發暈,喝命親衛甲士持他軍令,綁縛桓熙來此問話——

陳操之對桓溫道:“世子對操之成見極深,但何至於兵戈相見啊,明公莫要氣急,有傷貴體,而且此事也不宜宣揚出去,只是操之終要負明公所托,世子我不能再輔佐,我回建康便表奏朝廷,辭官歸隱,只求保全性命。”

桓溫擺手道:“逆子狂悖,我必痛責之,陳掾莫要驚懼,陳掾我左右臂也,我寧殺逆子,不願失陳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