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七章 獻刀

送走了田洛、蔡廣諸將,已經是淩晨醜時初,黃小統過來問:“小郎君,今夜在何處歇息?”黃小統原本是要把陳操之的被褥搬到清河公主那間臥室去的,但薩奴兒把他趕出來了——

陳操之道:“我先去看看。”走到那間臥室門前,門掩著,輕輕一叩,裏面即傳出薩奴兒的聲音:“是誰?”陳操之應了一聲,過了片刻,那門開了,明月已西斜,月光被西邊樓閣遮住,室內昏黑一片——

陳操之命黃小統取來一盞獅形燈,擱在那張小案上,見薩奴兒立在錦榻邊,清河公主慕容欽忱卻是不見蹤影,莫非又上錦榻橫陳了?

薩奴兒沒等陳操之開口問,就答道:“殿下熬不住困,不慎睡著了,奴兒未敢驚擾。”

陳操之道:“叫她起來,趕緊回宮去。”

薩奴兒睜大眼睛瞪著陳操之:“我們公主這般俯就,你還趕我們公主走,簡直是欺人太甚!”

一邊的黃小統忍不住笑了一聲,趕緊板起臉,裝出一副很嚴肅的樣子。

若說陳操之對這個既傾心於他而且又美麗非凡的鮮卑公主沒有一點動心那是不可能的,發乎情止乎禮,毛詩之旨也,然而現在的情形是,發乎了情,但卻無禮可止,清河公主那麽當廊一立,北府諸將瞧得逼真,他陳操之金屋藏嬌的事必然傳開,他必須向桓溫解釋、必須面對桓熙的嫉恨,但這個清河公主呢,他能娶之並帶回江東去?這其中涉及錯綜復雜的利益關系,決非納一個妾那麽簡單——

陳操之對薩奴兒道:“先把公主喚醒,我有話說。”

薩奴兒捂著腦袋的腫包,說道:“奴婢不敢驚擾公主睡眠。”薩奴兒顯然對陳操之不大爽快的態度很不滿,在薩奴兒想來,既然公主殿下喜歡陳操之,那麽陳操之就應該立即答應保護公主、疼愛公主——

陳操之微微搖頭,走近錦榻,撩起帷幄一角,見清河公主側身向裏蜷臥著,左衽白袍熨貼在她修長窈美的軀體上,胸背的柔和曲線至腰肢可愛地塌陷下去,再至臀部驟然拋起,那種珠圓玉潤、跌宕起伏之美讓人呼吸一窒。因為身子蜷曲著,腿部白袍繃起,顯現豐美渾圓的輪廓,但在靠近膝蓋上方的袍下有一長條扁狀物凸起,似有什麽物事依附在公主的大腿上——

陳操之伸手過去輕輕一按,堅硬且有凹凸紋,恍然明白這是一柄刀鞘,清河公主把刀綁在大腿上,而且陳操之還察覺,他方才在那刀鞘上一按,這鮮卑公主的身軀都輕顫起來,她根本就沒有睡著!

陳操之輕聲問:“藏著刀做什麽?”

清河公主知道不能再裝睡,一個翻身坐了起來,動作很是矯捷,臉有些紅,說道:“保護自己。”

陳操之看著那雙淺碧幽藍、神光離合的眸子,微笑道:“把刀給我。”

清河公主直視陳操之,問:“你能保護我嗎?”

陳操之道:“我會盡力。”

清河公主低下頭去,眼淚滴在白袍上,很快洇濕了一塊,卻又猛然將裙袍撩起,露出兩條粉光致致的玉腿,綠絲絳、小金刀,映著羊脂白玉一般的腿部肌膚,分外誘惑——

清河公主麻利地解下小金刀,跪直身子,只有混血才有的驚人美麗的臉龐正對著陳操之,迷人眸子直視,簡潔有力地一點頭,雙手將小金刀呈上——

這似乎是某種儀式,是清河公主對陳操之傾心依賴的表示嗎?

陳操之接過這把鏤金錯彩的小金刀,刀鞘一側被少女的體溫捂得溫暖,說道:“你先回宮去吧,我過些日子來接你。”

清河公主慕容欽忱此時出奇的溫順,起身下床,她心裏倒是有些害怕陳操之今夜就要她留宿侍寢,她完全沒有準備呢,好在陳操之並不急色魯莽——

慕容欽忱與薩奴兒離開這冰井台小院,陳操之帶著兩個親兵送她二人回宮,問她們先前怎麽出來的?慕容欽忱指了指不遠處的銅雀苑高墻說道:“那邊墻下有鳳凰以前挖的一個洞——”美眸望著陳操之,問:“我和奴兒還從墻洞回去?”

陳操之一笑:“從苑門進去吧。”

把守銅雀苑四門的軍士哪裏會不認得戰功赫赫的北府司馬陳操之,見陳操之要送兩個女子入宮,雖覺詫異,卻也不敢阻攔,陳操之向軍士解釋了一句,說這兩個女子本就是宮中的——

陳操之回到冰井台小院,解衣就寢,就是清河公主方才蜷臥處,輕輕摩挲那把精致的小金刀,思來想去,輾轉難眠。

……

晉帝司馬昱鹹安三年,燕主慕容暐建熙六年,八月十二癸未日辰時,慕容暐率文武百官正式降晉,獻上玉璽金章、傳承寶器、地理輿圖、戶籍簿冊,並由侍中皇甫真起草的投降詔令,曉諭燕境諸州牧守和六夷渠帥,一並降晉,燕國建熙年號即日消亡,改奉晉鹹安年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