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章 花為媒

晉帝司馬昱鹹安二年正月初十,錢唐陳氏進京的車隊離開丁氏別墅起程,兩輛馬車、十八輛牛車、連同婢仆私兵近百人,填途塞路,浩浩蕩蕩,沿途民眾聞知這是錢唐陳氏進京定親的車隊,紛紛夾道圍觀,嘖嘖稱奇,贊嘆不已,陳操之雙娶南北兩大門閥女郎之事早已傳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樣千古未見的神奇姻緣自為百姓所津津樂道——

正月十五,陳氏族人一行趕到華亭,這次陸始露面了,陸葳蕤嫁陳操之已成定局,陸始總不能一直躲著不出來,那不成體統——

陳氏族長陳鹹二十年前為錢唐縣主簿時,曾拜見過時任吳郡太守的陸始,陸始對這些寒門俗吏傲不為禮,而現在,陳鹹卻可以和陸始分庭抗禮了。

陸夫人張文紈知道陳操之定親之後即將赴京口任職,不能耽擱,所以早兩日便已準備好了行裝,正月十六午後便與陳氏車隊結伴啟程,而陳操之當日一早便與冉盛帶著幾名軍士快馬先行,趕去吳縣範氏莊園,黃昏時過涇河入竹篁裏,拜見散騎常侍範汪,範汪之子範寧,還有前日從彭城趕來的劉牢之早已在莊園等候,範寧與陳操之是舊友,相見大喜,當即答應做陳操之的幕僚——

劉牢之新年十七歲,虎背熊腰,對長他一歲的冉盛很佩服,冉盛現在已經是七品騎軍校尉,而他還是一介庶民,甚是羨慕冉盛,問陳操之:“陳司馬,牢之入北府軍可任何職?”

謝道韞在給陳操之的帛書重點提到了彭城劉氏,彭城劉氏是大族,世以壯勇聞名,劉牢之曾祖劉義以善騎射事晉武帝,任雁門太守,劉牢之父劉建為征虜將軍,因範汪被貶劉建亦被棄用,而今劉建老病,不堪大用,其子劉牢之已長大成人,對於陳操之而言,用劉牢之比用劉建好,劉建作為成名已久的良將,恐不易得其效忠,劉牢之年少,可以調教,招攬劉牢之入軍就能迅速聚起數千悍勇的彭城流民——

陳操之道:“我將向朝廷舉薦汝為八品參軍,然後再按軍功升賞。”

劉牢之喜道:“甚好,牢之這就隨陳司馬去。”

範汪道:“東海何謙與晉陵孫無終年前派人送信來說正月十六日會趕到這裏,不知為何還沒有到?”

正這時,莊客來報,孫無終到了。

孫無終今年十九歲,矮壯結實,驍勇有力,其兄孫無始早先為範汪部將,在升平四年的北伐中戰死,範汪為孫無終引見陳操之,陳操之好言結納,孫無終甚喜,彼時武人對士人甚是尊敬,武人地位不如士人,謝萬稱呼帳下將士為勁卒,致諸將惱怒,陳操之是江左名士,清談玄辯無敵,又有膽色出使長安,非是只務空談不知實幹之輩,深得桓溫、謝安賞識,更將雙娶兩大門閥女郎,聲望之隆勝過謝玄、王獻之,所以陳操之對劉牢之、孫無終二人的禮遇,讓二人甚感顏面有光彩——

範汪置酒宴請眾人,席間談及北伐之事,陳操之為眾人分析局勢,對苻秦、慕容鮮卑的長短優劣一一列舉,以嚴密的推斷來描述北伐前景,範寧、冉盛、劉牢之、孫無終俱是血氣方剛之輩,聽得熱血沸騰,對陳操之的睿智和深謀遠慮無比敬服——

當夜陳操之與範寧聯榻夜談,範寧忽記起去年陳操之與那位化名祝英台的謝道韞同來莊園拜訪之事,陳操之在莊上留宿,謝道韞不肯,當時範寧還以為謝道韞是看他範氏失勢不願結交,很是氣惱,陳操之解釋說祝參軍有潔癖,雖在旅途,亦自帶被褥,範寧還就信了,現在總算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了,越想越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次日午前,東海何謙也趕到範氏莊園了,何謙二十五歲,瘦長精悍,他原是範汪部將,範汪被貶、庾希繼任,庾希任用自己的親信,何謙遭庾希冷遇,何謙年輕氣盛,一怒之下解甲歸田,莊上有數百私兵,常於淮上往來劫掠,年前得範汪書帖,要他起復助陳操之重建北府兵,何謙得知庾希已被免去徐、兗二州刺史之職,改任護軍將軍,當即答應重歸軍旅——

何謙與陳操之一席談,對陳操之的才識頗為佩服,說道:“謙前日在丹陽,遇到一位年老歸鄉的軍士,是我故人,說起徐、兗二州事,那老卒憤憤不平,說庾希因為被貶護軍將軍,極為惱怒,大肆盜取原封存的北府軍資,軍械器杖無數——只恐另有所圖。”

桓溫借不能救許昌為名而貶斥庾希,庾希自然不服,而且其妹庾皇後都已經去世,桓溫又因此次司馬奕被廢而貶庾皇後為夫人,庾希之怨恨可想而知,而為桓溫出謀劃策的正是陳操之,庾希不除,恐致大患,攘外先安內,庾希之事定要在北伐前解決——

陳操之皺眉道:“我會立即修書報知桓大司馬,諷有司追劾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