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一章 射馬(第2/2頁)

鮮卑慕容氏雖經數百年漢化,畢竟還是胡人啊,漢人女子哪裏問得出這種話,陳操之沒有想到還會遇到這樣的考驗,這比前日以舌辯說服慕容恪似乎還要難一些,八歲的慕容沖、十二歲的慕容欽忱都不是講理的人。

既然清河公主說得這般直白,陳操之也就不客氣,說道:“在下不能留在燕國,江東有等著我去迎娶的女子。”

清河公主慕容欽忱淺碧的眸子盯著陳操之,半晌,忽然說道:“你不能離開燕國,你違背了你的誓言。”

陳操之心中一凜,那日在金鳳台他看到燕太後與太傅慕容評私會,清河公主要他立誓不許說出當日之事,他立誓說若違誓則永不能回到江東,現在清河公主重提當日之事,是說陳操之離開鄴都了,誓言已無約束力,陳操之完全可以在回到江東時大肆宣揚燕太後可足渾氏的秘事——

陳操之眉鋒蹙起,這個鮮卑公主太難纏了,簡直有些瘋狂,這就是胡人女子的敢愛敢恨嗎?

陳操之道:“公主殿下,借一步說話可以嗎?”說罷,催馬小跑至道旁柳林下,清河公主慕容欽忱毫遲疑地跟了過去,還回頭制止慕容沖跟過去。

皇甫真、袁宏等人看這情景,不免心裏疑惑:“陳操之莫非與清河公主已結下露水私情,不然何以又是誓言、又要私談不讓他人聽到?”

柳林邊,陳操之看著美麗稚嫩的清河公主,說道:“殿下要逼我立下另一個毒誓嗎?”

清河公主慕容欽忱冷笑道:“立誓有何用!”

陳操之問:“那公主殿下要在下如何做?”

慕容欽忱道:“留在鄴都,只有留在鄴都你才不會泄密。”

真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陳操之心知自己能順利離開鄴都是借了清河公主之勢,沒想到現在卻又成了他離開的最大障礙,斷然道:“留下是絕無可能的!”

慕容欽忱咬牙道:“你走不了,我立即去對皇甫侍中說你私藏我大燕的絕密,要暫留侯審,然後我就對我母後直言說當日金鳳台之事——”

陳操之怵然驚心,這是十二歲的女孩子嗎,這完全是不顧一切的瘋婆子啊,史書上記載苻堅雙收她和她弟弟慕容沖時沒見她誓死反抗啊,怎麽這時都這般厲害了!

陳操之告誡自己要冷靜,在一個失去理智的十二歲少女面前更要冷靜,這時以言語激她是會壞事的,溫言道:“公主這般為難在下,就是因為在下沒有答應娶你嗎?”

慕容欽忱雖然盛怒,聞言也不禁臉一紅,卻也不加掩飾,直言道:“是,我實在氣不過!”

陳操之輕言細語道:“殿下想必也曾聽聞,我在江東有心愛的女子,誓與之偕老,我如何能娶殿下?殿下身份高貴,美貌世所罕見,何愁沒有佳婿,何必糾結於此,事情鬧大,既對殿下不利,對貴國皇太後也是非常不利,難道殿下願意看到這樣不堪的局面?”

慕容欽忱眼淚流了下來,聲音有些嗚咽:“我就是不甘心!就是氣不過!”雖然依舊不講理,但語氣已沒有先前那般躁動。

陳操之靜靜地看著這個鮮卑公主,任她流淚,這樣可以平息一下心中怨氣。

過了一會,慕容欽忱擡起眼來,哭過的眼睛略有些紅腫,卻分外的雙眸盈盈、楚楚動人,睫毛上的細小淚珠讓陳操之油然想起雨後的荷池、荷葉上遊走不定的晶瑩水珠——

慕容欽忱忽然笑將起來,輕聲的笑,笑得讓人怦然心動,好似乍然盛放的天女木蘭,吐氣芬芳,問道:“你說的心愛女子是那陸氏女郎吧,她有多美,讓你這般不舍?”

陳操之想了想,答道:“很美,那種美到了白發蒼蒼也不會衰減。”

清河公主慕容欽忱仰頭望著青天白雲、低頭看著馬蹄邊的小草,想象不出來那陸氏女郎到底是怎麽樣的美,搖了搖頭,說道:“我放過你,我堂堂大燕公主不是歪纏的人,我等著你,等著我燕軍鐵騎掃平江東的時候,那時我要把你和陸氏女郎一起擄來。”說罷,催馬從陳操之身邊馳過,叫一聲:“鳳凰,走。”火雲白蓮,去的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