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七章 兇險之境

鄴宮三台——銅雀台、金鳳台、玉龍台,曹操始建,石虎時擴建,並改玉龍台為冰井台,其中銅雀台高二十七丈,巍然如山,宏麗無比,飛閣重檐俱用銅罩裝飾,日光映照,流輝溢彩,又有巨型銅雀置於樓頂,舒翼迎風,栩栩然若飛——

然而短短十五年,昔日繁華奢靡的銅雀三台就已是面目全非,雖經鮮卑皇室修葺,但與昔日高台巍峨、雙橋淩空的盛況相比是大為遜色,只是在陳操之看來,這僅存的銅雀、金鳳雙台依然壯觀,還有一種華麗堂皇之外的荒蕪和滄桑。

慕容沖領著陳操之到得園中就先溜走了,想必是要去安排其姐清河公主來與陳操之相會,陳操之清楚鳳凰兒的那點心思,此子有當馬泊六的潛質和愛好,所以他必須盡快瀏覽並記住園中樓台景致的方位,老僧藉羆說宣光殿後門往左百步就是金鳳台虹橋,百步約合後世的一百五十米,這個位置應該是比較好確認的。

陳操之在花木亭榭間穿繞而行,往東北方向快步而去,沿途也遇到幾個宮娥或內侍,但只是拿眼看看他,無人出語問一聲。

走了數十丈,陳操之舉目看那金鳳台虹橋,在右前方一百米外,若是要走到金鳳台虹橋右側宣光殿的大致方向,則要經過一個十畝方廣的小湖,湖上有廊橋,呈半月形狀。

陳操之心道:“宣光殿應該是在宮殿區,我是不能過去的,但看這金鳳台,似乎屬於內苑,我若能上得金鳳台,應可將宣光殿位置確定下來。”左右一看,望見一個內侍走了過來,便問:“此金鳳台可以上去嗎?”

那內侍略有些慌張,答道:“小人不知。”

陳操之搖了搖頭,道:“你去報知中山王殿下,讓他去金鳳台下尋我。”

那內侍趕緊答應,頗有些倉皇地去了。

陳操之走過半月形的湖上廊橋,又繞過一座湖泥堆砌的小山,來到金鳳台下。卻見此台破敗不堪,台座磚石犬牙交錯,台上的五層高樓也是門窗凋弊、彩漆剝落,兩側的副樓被焚毀了,最上面一層也被雷電劈去一角,有焦黑之色,想必是被雷火擊中後,暴雨隨至,此樓才未焚毀,還有,遠看以為金鳳台的虹橋與銅雀台相連,近看才知也已隔斷,只是一座危橋斜倚雲天,搖搖欲墜——

荒草枯黃,石麟埋沒,廢台冷寂,這正合陳操之心意,將袍角撩起掖在腰間,在亂石蓬蒿間走上金鳳台,從側面樓梯登上金鳳台最高層,放眼一望,偌大的鄴城宮城盡收眼底,看準正北方向,然後估摸百步距離,尋找宣光殿的大致位置——

金鳳台西南兩百步,有大批工匠在忙忙碌碌,六座宏偉大殿比鄰而建,另三座正在起梁,輪廓已現,這應該就是重修的太武九殿吧,再結合身處的金鳳台,陳操之基本確認了宣光殿的位置,那裏正有一座古舊的宮殿,往左距金鳳台正是百余步,往右一百五十步則是雄偉的太武九殿,而且此殿的前方,正對著遠處的宮城大門,老僧藉羆並未說及,想必在宣光殿前是看不到宮門的,因為有其他宮殿阻隔。

陳操之遊目四顧,記下宮城四面比較醒目的建築,便下了金鳳台,正待循原路過小湖廊橋去尋看天女木蘭,忽見一高高瘦瘦之人大步過廊橋而來,下意識地便閃在一尊石麒麟後,聽得那人腳步聲響,來到了廢園中,從石麟前走過時,陳操之認出此人是上庸王慕容評。

陳操之本欲招呼相見,卻又想自己來這裏不尷不尬,被慕容評看到恐怕惹其疑心,就這麽一遲疑,那慕容評已經快步上了金鳳台,登樓不見,聽那樓梯板響,上到了二樓就不見動靜——

陳操之暗暗奇怪,慕容評這是做什麽,獨自一人來到這荒廢樓台,似乎是直奔目的地——

陳操之等了一會,不見慕容評下樓,他不能在此久留,便欲走出去,沒走兩步又看到湖上廊橋走來一人,金色的發髻在陽光下分外醒目,雪膚花貌,藍眸盈盈,卻是燕國皇太後可足渾氏!

陳操之吃了一驚,立感形勢不對,這皇太後身邊竟沒有內侍宮娥跟隨,只她一人花枝招展過橋來,她來幹什麽,來見上庸王慕容評?

皇太後可足渾氏來到金鳳台下,左右一看,便提著裙裾上樓去,可以聽到上樓的腳步聲,忽然驚呼一聲,隨即是“吃吃”的膩笑聲,想必是太傅、司徒、上庸王慕容評閣下給了尊貴的皇太後一個驚喜,隨後便沒了聲音——

陳操之沒有想到自己會遇到這事,這燕太後、太傅哪裏不好去卻偏偏要來這裏,這是什麽奇異情趣?

這下子陳操之倒真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了,燕國太後與燕國上庸王私會,上庸王慕容評是燕國先皇慕容儁的叔父啊,這實在是駭人聽聞。完全不是苻堅之母苟太後與李威私通能比的,陳操之若在這裏泄露了蹤跡,那不管慕容評如何愛才、可足渾氏如何惜貌,陳操之也是非死不可的!